吴十三挑眉一笑:“曾几何时,我也不信,但这次回来,我确信了。去年刚接触时,她对我是害怕和客气,到后面,当我向她表述爱慕之情后,她慌乱了,毫不留情将我赶走了,而这次,我看到她大半夜在观内站着等了我一两个时辰,心平气和同我闲聊,甚至没再抗拒我用送吃食的借口去探望她,我知道,她快被我感动了,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放下心防,接受我,接受这份真神赐下的缘。”
“可笑。”戚银环简直笑得直不起腰,讥诮道:“她这就是接受你?傻子,这女人分明实在利用你,当初你是她找女儿的狗,若是将来王爷强迫她,你就是把能替她杀人的刀,吴十三,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即便有这么一天,也不关你的事。”
吴十三扭过脸,不愿再看女人,冷冷下逐客令:“趁我现在还好说话,滚!”
戚银环气急,恨不得想冲过去扇这蠢货几耳光,生生忍了下去,俯身拾起自己的衣裳和弯刀,满腹憋闷地离开了。
吴十三白了眼戚银环远去的背影,回屋里拿了铜盆和手巾,大步朝院中的井子走去,满满地打了一盆清水,仔细地擦洗身子,夜风袭来,他身上湿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道玉珠睡了没?
吴十三将湿手巾搭在肩上,双手叉腰,仰头望月,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忧愁涌上心头,魏王权势滔天,又对袁家有大恩,且正当壮年,对玉珠真的是挺尊重爱护了,远远要强过他这种被通缉的杀手。
玉珠,你的选择是什么?
这一夜,吴十三整晚都没睡着,脑中反复回现着玉珠同他说话的画面,刚模模糊糊睡着,天就亮了。
照例,吴十三先去惠清的禅房做了一会子早课,随后下山去城里接货走镖,约莫晌午的时候才返回洛阳城,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匆忙赶去“苏香记”称了半斤芝麻酱,顺便又在瓦市买了好些零嘴小吃,什么牛乳酥酪、琥珀桃仁、白糖芡实糕,满满装了一大食盒。
他不敢过早去观里,便在山下的小树林里等了许久,等到夜幕降临,等到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等到接近子时,这才摸黑上了山。
兰因观依旧安静冷清,正大门的屋檐下悬挂着两盏灯笼,牛毛细雨冲刷着遍山的桃树、松树,空中弥漫着股泥土的腥味。
吴十三担心自己的鞋踩脏了兰因观的青石台阶,便脱下掷到一边,赤脚走到门口,抬手想敲敲门,又怕冲撞惹恼了玉珠,于是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足足站了有两刻钟,最后,他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有些失望了,原来玉珠只是让他买点芝麻酱罢了,并不是想借故见他。
原是他自作多情了。
吴十三苦笑了声,将食盒和装了麻酱的瓷罐轻轻放在地上,弯腰拾起自己的那双满是泥的破鞋,转身便离开,刚走了十几步,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
吴十三身子猛地一震,他忙回头,果然看见玉珠探出来半个身子,她今儿捯饬随意多了,穿了身雨过天青色的大袖纱衣,头发随意用白玉簪绾起,略施粉黛,在这夜里就想一朵幽幽绽放的玉兰花,纯净而美好。
四目相对间。
吴十三忙低下头,说了声“抱歉”,忙大步朝山下走。
“等等!”
玉珠出声,喊住了男人。
吴十三并未转身,轻声问:“夫人还有什么事?”
“那个……”玉珠搓了下发凉的胳膊,“吴先生能不能稍微等一刻钟?”
吴十三脱口而出:“可以。”
玉珠望着男人萧瑟的背影,女人弯腰将门口的食盒和麻将捞起,退回了兰因观。
其实,她早都在观里等着了,也早都发现吴十三上山来了,犹豫了良久,在昨晚一模一样的子时,这才打开大门。
玉珠拎着麻酱快步进了小厨房,灶里仍烧着火,锅中的滚水咕咚咕咚冒着泡,她有条不紊下了面,待煮得差不多后,赶忙捞出来过了几遍凉水,将凉面全都盛进大海碗里,往上面撒上早都准备好的葱姜蒜和麻椒面、花生碎、花椒等调料,用滚油浇了一遍,将香味激出来后,又淋上麻酱。
随后,她将一叠辣萝卜、清炖笋,还有锅中炖得烂乎的肘子端出来,全都装进空食盒里。
等做好这些事,玉珠深呼吸了口气,拎着大食盒走出了兰因观。
这会儿零星下着几点小雨,还像昨夜那般,吴十三坐在最底下的那层青石台阶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腰板挺得直直的,活像尊泥俑。
玉珠摇头笑笑。
吴十三早都闻见股饭香肉香,而此时,肚里的五脏庙也不争气地吹锣打鼓,发出令人尴尬的叫声,男人俊脸顿时通红,忙弯下腰,双手捂住肚子,故作痛苦地冷冷解释:“我最近酒吃多了,胃疼。”
“用过饭没?”玉珠忍着笑问。
“没。”吴十三忙扭头望着她,可怜巴巴地答。
“转过身去。”玉珠轻声呵斥了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