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的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亮起,无数汽车穿梭在布满灯光的环道上,像是聚集在黑暗中飞翔的萤火虫。许诺站在卧室诺大的落地窗前,好奇的看着深山所没有的绮丽夜景,花红酒绿的商铺前是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笑容在灯光下都多了几分惑人的味道,宛若父亲在他小时候讲的《聊斋志异》,那只用漂亮皮囊蛊惑人心的妖怪。
他来自深山里一个闭塞山村,偏僻到连信号塔都没有的地方。村民世世代代以捕猎和种地为生,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亲命,鲜少有人离开。但是他的父亲却是一个才华横溢,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高中毕业的那年他独自旅行,在山里遭遇泥石流后被许诺妈妈的父亲舍命救起,为了报恩,便自愿留在了这小小的天地里。
他在婚后的十几年为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做了很多,架起了网联系政府修了路,让生老病死都在这里的村里人见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自己却一直没有机会回去。
半年前,他死于劳累过度引发的肺炎,即使村民及时将他送到了县城的医院,也没能敌过死神的镰刀。他去世的时候紧紧的抓着许诺的手,将埋藏在心底,一直未能完成的心愿托付给了他:“其实我骗了你和妈妈·····我不是毕业独自旅行,而是太过离经叛道不愿走父母安排的路,离家出走的···”
他道,看着自己稚嫩的儿子,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清泪:“但是我真的很想母亲,也很想父亲,但是自己却没脸回去····我的诺诺,我的好儿子,爸爸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去认祖归宗,去找爷爷奶奶,告诉他们儿子很想他们,告诉他们儿子很后悔出走····”
“好,好,爸我知道了,你别哭。”
一向温柔如水的父亲头一次情绪这么激动的说话,手上过大的力度也捏的许诺生疼。男孩跪在地上,无措的点了点头,伸手试图擦拭自己父亲的泪水:“爸爸别哭······”
“地址和姓名都在我柜子最下面的盒子里,还有一笔我妈偷偷塞给我一直没用的钱,卡号是你的生日。照顾好你的阿妈,诺诺,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心愿满足的许言长长的舒了口气,神智骤然松弛了一节,他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晕乎乎的,像是已经脱离了这具沉重的肉身,飞向某个温暖舒适的世界里。
终于可以从这个承诺里解脱了吗···
“许诺啊····爸爸给你说过,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弥留之时,许言喃喃地开了口。
“是··呜···是诚信!爸爸,人贵有诚信之本·····”
许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断断续续的背出了许言这十几年反复强调的话。
“是的,你记得很清楚,是我的好儿子。”
许言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了,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脑袋轻微的晃动。他在最后想起了自己18岁那年因躲避泥石流而掉进了滔滔河水,那个精瘦黝黑的老人在寒冬就这么脱去了全身衣物,毫不犹豫的跳下河水将不会游泳的他救了起来。
回来不久后对方就去世了,而自己就是这么跪在床前,一字一顿的承诺会娶了他的女儿,会带领这个村庄走向更好的明天。他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离家出走是想要干什么,是读大学开公司,还是攒钱和朋友们出国留学····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承诺就像是诅咒,在他答应的瞬间如附骨之蛆般缠绕在了他身上,整整二十年,他都像是背着一块重石前行,困苦不堪,步履蹒跚。
而我现在终于可以自由了。
他想,从里到外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爸爸——!”
心跳检测仪发出尖锐的报警声,跪在周围的村民亲人发出凄厉的哭喊。在最前面,年仅16岁的许诺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打在许言苍白的手臂上。
他被烫的一惊——没人能解释为何他还能感受到如此鲜明的触感。回头看见的是自己稚嫩懵懂的儿子,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当年那个被迫承诺并为此蹉跎一生的自己。
自己的父母假如早已忘记自己怎么办?假如不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怎么办?诺诺生性腼腆害羞,喜欢大山,无法适应这个危机重重的城市怎么办?
濒死之时脑袋反而转的飞快,这些不好的猜测像是水泡一样噗噜噗噜的浮现出来·····也许这个承诺本就不该存在,这只是他的愿望罢了,他不该让自己的孩子也承受这些!
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时,许言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清醒起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死亡的镰刀便已吻上他的脖颈。
“爸爸!!”
在男孩的哭泣声中,许言睁着眼睛,无比遗憾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之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单纯无知的许诺拿着巨额的银行卡和父亲的身份证,来到市的第一天就被人从头到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