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端妃娘娘还不晓得如何惶恐,换了身衣裳便先入了宫。果不其然,德妃娘娘正是坐立不安,见何子岱回来,慌忙扯着他的衣袖坐上大炕,母子两人促膝详谈。
闻听两个儿子、连同还未过门的儿媳联手制住了黑熊,德妃娘娘紧紧揪着的心释然一轻,眉眼也稍见舒缓。她打量着何子岱毫发无损,却依旧不放心地追问着:“你父皇、你兄长、还有含珠,他们三个里头可有人受伤?你实话实说,母妃什么都经受得住,可别学旁人报喜不报忧。”
“都好、都好”,何子岱是重历了一世的人,如今将骨肉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握着德妃的手道:“母妃放心,父皇与他们两个都安然无虞。到是今次兄长归来,您该好生审一审他,不言不语学了一身的功夫,委实不在儿子之下。”
想来前世里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伤人,今世的何子岑奋发图强,背着人练就一身硬功夫,连仁寿皇帝与何子岕都被他蒙在鼓里。何子岱自是晓得此事的起源,却故意捡了轻松的话题来逗德妃娘娘开心。
德妃娘娘轻抚着胸口,自紫檀木雕花大炕上下来,肃整了仪容,端端正正跪在了佛龛前头默默地念叨了一回,才在绮罗的搀扶下立起身来。
她眼望何子岱淡然说道:“你兄长这么做自有你兄长的道理,母妃听着只有欣喜,又何必怪罪他隐瞒。你听着,含珠这姑娘赤胆忠心,孙家又是忠君爱国,你往后不许辜负了人家。”
前世的何子岱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有识过有人牵挂的甜蜜。如今听德妃提起孙二姑娘,心里蓦然漫过甜甜的蜜意。他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嬉笑胡闹,而是重重冲德妃点头道:“母妃放心,我们往后必定好生过日子,不叫您操心。”
德妃见儿子一本正经,自是满意地点头。她冲何子岱道:“你奔波了一路,且回去歇一歇,攒足了精神审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嫂嫂那里,母妃亲自走一趟,也叫她放心。”
何子岱如今极为尊重陶灼华,认真说道:“儿子陪母妃一起吧,一则给嫂嫂请个安,再则倘若她也有话想问问儿子,儿子到底说得详细些。”
德妃听得儿子处世越发周全,眉眼间自是漾起满意的神情。绮罗忙着传了云凤暖轿,何子岱便从旁相随,径直去了太子东宫。
陶灼华虽对何子岑心有牵挂,却始终将心态放得极好。那一日情形危急,何子岑只怕消息在宫中乱传,特意叫赵五儿走了一趟。
虽然尽知详情,瞅着德妃与何子岱的关切,陶灼华依旧有些感动。前世久违的亲情这在一刻如冬日暖阳,又如甘霖祥露洒向陶灼华遍身。
她如今已然显怀,身子比往昔添了笨重,因着将为人母,更对亲情格外珍惜。
瞧德妃一味替自己开解,何子岱又再三保证何子岑安然无虞,将当日一幕详详细细讲述一遍,陶灼华暖暖笑道:“母妃、子岱,我都省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虽然有些凶险,到底挖出一颗毒瘤,想来还是因祸得福。”
牵挂之情、思念之意,都留待何子岑他日归来时,夫妻二人剪烛夜话。望着关心自己的婆母,陶灼华没有露出半分的担忧。她那份大度与从容瞧在德妃眼中,到是格外让人放心。
便是坐上高位,也有数不尽的明枪暗箭要躲。德妃欣赏的女子该是能与儿子风雨共济,不单单同富贵共荣辱,还要替儿子撑起一片纯净祥和的后宫。
德妃情至深处,握着陶灼华的手慈爱笑道:“你能这么想,母妃着实安慰。”
回思何子岑这几年走过的路,德妃忽然有些福至心灵。打从鹰嘴涧遇险,儿子这把峥嵘之剑才真正开刃,此后无论是仁寿皇帝派他处理民间的洪涝之灾、还是与波斯及大裕的外交,他都展示了卓越的才能。
或许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苦尽甘来,不独何子岱得到诸多磨练,何子岑更如梅历苦寒,如今兄弟二人齐头并尽,自有冷香沁人。
论及此次的崔魁祸凶,何子岱言简意赅叙述了仁寿皇帝与何子岑那番谈话,表达了何子岑绝不姑息的意思,向德妃与陶灼华说道:“兄长这几句话简直大快人心。什么终身桎梏、什么看守皇陵的,都不如一刀下去痛快。”
“胡说八道”,德妃生怕吓到身怀六甲的陶灼华,拿帕子甩着儿子的脸道:“那孽障纵然死有余辜,你也不许口无遮拦。”
德妃心里十分赞成何子岑的做法,这一劳永逸的法子看似狠戾,却是快刀斩乱麻,往后儿子的帝位才能更加牢靠。她弯眉如月,晕开丝促狭的笑意,却又很快收敛自己的神情,端起一本正经的模样。
许是局势越发明朗,德妃即将熬成一国之母,守着至亲的晚辈们,她便少了层防备。陶灼华瞅着婆母眸间灼若榴花,却又小心地收敛,亦是眉眼舒展,扑哧笑出声来。
仁寿皇帝早年上过沙场,几处旧疾每至冬寒便会发做。他今次虽然存了散心的意思冬猎,一则被何子岕败了兴致、二则身体状况实在不宜久驻,在何子岱归京七日后,大队人马也随之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