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这样想,你就是在对抗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如果你退一步,也许你早已与你的父母和解。”淡淡道。
“那你为什么不与你的家族和解?”深蓝反问。自由是抗争来的,你退一步,他退一步,前人流血牺牲才取得的权利,就这么在沉默中被人轻易拱手放弃了。
“怎么和解?”讥笑出声,“一个男孩刚明白本能为何物,最需要人引导、开解的时候,被要求男孩必须坚强不能掉眼泪,皇室成员决不许软弱;当我足够坚强到成为那个无坚不摧的护盾的时候,我又被要求去结婚生子,因为那狗屁义务?我跟他们和解,那我要怎么和当年受尽委屈的自己和解?”
这样恨意森然的,和至今不肯向父母低头的深蓝何其相似。
深蓝的声音低了下去:“生错性别,就是原罪。你是皇子,连你都无法享受到自由,竟和我们这种平民没什么区别。”
没说话。
深蓝低声呢喃着,突然眼前一亮,激动地说:“你做点什么吧!你现在拥有前所未有的关注,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你如果肯站出来,必定会有所不同。至少之后的有些人,命运能有所改变。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如果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
深蓝想起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有反恐英雄的盛名,他有米罗皇子的权贵,他若振臂一呼,即使不能一呼百应,也必定振聋发聩。如果他愿意站出来,那将激励多少人、鼓舞多少人?他们的过去已然无法挽回,但还有很多人值得更好的人生。
深蓝说着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亮光,但却很久没有说话。
一片沉默中,深蓝眼里的光华渐渐散去,她自嘲地意识到,作为性别意识践行得最彻底的组织,宇宙军花了四代人的努力,方能看见今日的平权。她最多能鼓励主动反抗他的家族,但那种影响力太渺小了,等到能影响到社会风气改变的时候,她可能有生之年都见不到。
深蓝一拉被子,也躺下来,说:“我想到什么说什么,希望你不要太在意。我不是你,我不能理解你在这个位置上所面临的困境。但你永远是我敬佩的舰长,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晚安。”
侧过头去,深蓝已经在皎洁的月光中闭上眼睛。
在伤势好转之后马上出院了,羚羊号上还有许多事务必须他出面处理,宇宙军和米罗政府的对接工作也堆积如山。
深蓝在他出院前告诉了他她在费雪生死关头知道的一切,包括她的骄傲和她对他的爱。听完很久没有说话,之后,他主动和费雪女王进行过一次长谈,具体内容谁也不知道。那次长谈之后,女王决定公开给予羚羊号所有全程参与“侵蚀”阻击的船员褒奖,并向授予寒霜之剑。
米罗社会舆论哗然。
寒霜之剑是米罗历史上一位着名军事领袖的佩剑,在他陨落之后,这把剑成为了重要军事场合的仪式剑。将这把剑授予,意味着米罗皇室将他视为战神,承认他对于米罗军事力量构建的重要象征意义,也意味着今后米罗一旦出现危机,他必须牺牲一切保卫米罗。
深蓝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回复学校通过军部转发的质询函。学校对羚羊号的临时任务变更表示关切,再三叮嘱她和沈曼宁汇报自身处境,并希望她们尽快返校。她再三斟酌用词,最终也只能按照学校的要求办事。她噼里啪啦地敲完回信,又接通个人终端联系,打听他是如何说服女王放弃给他相亲的。
很快回复信息,是一条语音,从背景音里能听出他那边很忙。他说:“我没有试图说服她,我只是问她:‘你需要一个淹没于政治联姻的皇子,还是一个激励国民奋发图强的战神?’”隔了一阵,他又发来一条语音:“我和我母亲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米罗政权稳定、人民幸福安康,我愿以血肉之躯铸成钢铁长城,而她希望我用的婚姻绑住米罗最大的军事派系。用婚姻换安定的皇子公主可以有无数个,而用盛名御敌于千里之外的军人,只有我一个。”
原来如此。
深蓝不知道的是,与费雪女王的长谈中还提到了她。费雪女王哪怕接受了她的儿子不会如皇室传统的一样生活,却仍希望能有一个“归宿”。所谓归宿,即便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至少也是门当户对的天潢贵胄。唯独不能是深蓝这样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愣头青。却告诉她,银河联邦数以万计的豪门世家里,要找到家世背景和他门当户对的人不难,但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与他精神契合的人却有如大海捞针。他在他的旅途上遇见了灵魂伴侣,他们结伴而行,从未放弃彼此,这样的幸运比那“归宿”珍贵得多。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少有地主动握住了费雪的手,就连一贯冷厉的眉眼都软化下来。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费雪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她当年目送远去的少年了,这个少年已经长大成人,他的手掌已经能完全包裹住她。她能感受到他指间传来的深深情谊,那是在他精神世界里从未有过的触动,他学会的所有温柔、软化下的所有倒刺,都是源于他的灵魂伴侣。
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