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语气不同了,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了愧疚和畏惧,而是冷静地观察着自己的反应,似乎要据此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察觉到这一点,塞坦尼尔突然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涌上来,非但没精神再斥责他,就连这样坐着都觉得无力。他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轻声问道:“你最近一直躲着我,又拉拢萨麦尔,就是在策划这件事?”
“是。我说过亚纳尔既然有了野心,一天不如愿他就一天不会罢手。老师你为了大局着想宁愿受委屈,对他一再忍让,我却不愿意继续留着这个祸患。既然没有证据无法按法律程序来审判他,我就自己来寻求正义。我现在的势力还不能保证不出纰漏地完成这件事,所以我找了萨麦尔。他对你很忠心,也早就怀疑亚纳尔,因此愿意帮我。我们计划了快三个月,今天终于等到合适的机会。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做这件事,就忍着一直没来见你,免得心里难受。”路西斐尔静静地诉说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显示出他的冷静和意志。
塞坦尼尔听他说完,过了好一会才说:“路西斐尔,你叫我拿你怎么办?”他无力斜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眼角眉梢都微垂着,带着一种疲惫又悲伤的神情。
路西斐尔从未见过他这般颓丧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歉疚,低声说:“老师,这件事我已经做了,我不后悔。如果你要处罚我,我也不会有怨言。”
塞坦尼尔缓缓抬起眼看他。虽然已经为他主持过成年礼,可塞坦尼尔印象中的路西斐尔还一直是两年前的少年模样。而现在他站在自己身旁,高挑的身材挡住了大片阳光,完美的面孔上再也不见少年的青涩秀美,取而代之的是刀削般的线条和坚毅的神态,塞坦尼尔才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他真的已经是大人了。
塞坦尼尔把目光移开,语声酸涩地说:“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经不会再听我的……”
路西斐尔急忙说:“不会的,老师,我永远都是你的学生。”
“其实你说得对。要领导目前的天界,温和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了。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塞坦尼尔慢慢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带着一种眼看着繁花落尽却又无可奈何的悲伤。
最初的天使都是纯洁无暇的,他们没有私欲,代表着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界的扩张,负面的情绪开始滋生。贪婪、欲望、懒惰、妒嫉……种种恶行先是在力量最弱的两翼天使中显现,然后向上传播,最后连一些炽天使也受到了影响,开始争权夺利。
塞坦尼尔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也曾想过办法,但这些恶行已扎根在天性之中,根本没办法用外力剔除。可他仍不愿意用激烈的手段去惩罚,他仍然记得神族们初生时的美好,所以不断尝试引导他们,希望让他们找回最初的纯真。又是一千多万年过去,情况越来越坏,直到发觉连亚纳尔都有了贪欲,塞坦尼尔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看到塞坦尼尔难过的样子,路西斐尔蓦然心痛起来。他扶住椅背探身靠向塞坦尼尔,“老师,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希望天界仍然是千万年前那个纯净平等的理想之国,那也是我的愿望。你知道吗?我在下面几重天呆过一段时间,看过很多贫民的困苦和贵族的奢靡,我们的天国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目前的状况下,要改革就必然会有杀戮牺牲,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这是必要的,以后这些事让我来做,我会帮你实现心愿。”
“不!”塞坦尼尔急忙抬头看向他,“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我希望你做一个高尚纯洁的天使。”
路西斐尔笑了,笑容讽刺又带着忧郁,“在这个位置上,谁能保持高尚纯洁呢?即使是代表纯洁的加百列,这些年来也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他说得一点不错,塞坦尼尔无法反驳,只是黯然。过了很久他才轻叹一声:“也许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上。”
“不,这不关你的事。从被造之时起,我们的命运不就已经被决定了吗?”路西斐尔轻声说道,声音里有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愤恨。他用忧伤的眼神看了塞坦尼尔一会,挨着他跪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说:“老师,我知道你不让我插手这些事是想保护我,可我也不是孩子了,让我帮你好吗?”
塞坦尼尔把手放到他头上,路西斐尔顺势把头靠到他腿上,金色的长发像丝缎一样垂下,塞坦尼尔轻轻抚摸着这柔滑的发丝,心里百感交集,即无法拒绝,也不愿说出一个“好”字。路西斐尔这样靠着他跪坐在地毯上,也没有再说话。
紫茉莉的花苞正在盛开,馥郁的芬芳在室内满溢浮动,就像这一刻前嫌尽释的融洽。
桌上的沙漏发出轻响,已经是凌晨三点。
路西斐尔像被惊醒一样抬起头:“老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塞坦尼尔闭上眼,“事到如今,只有全部清洗掉才能保证不出乱子。”他的声音很坚定,眼睫却轻颤着,显示出心底的痛苦无奈。“这件事我会安排,你和萨麦尔都不要出面。”
路西斐尔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