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课,张承允收拾好书卷,起身见陈义还趴在桌上,聚精会神的瞧着什么东西,走过去道:“陈兄,去用膳了。”
他边说,视线边落到了陈义手中捧着的书上,不觉失笑:“我当陈兄课上偷偷看的什么,原是还没读完么?”
陈义嘘了一声,抬头见夫子早已离开了,才道:“我哪里有承允兄弟这样好的头脑,一遍不够,自然要多翻几趟的,左右写的有趣。”
他说着将书合起,抛在桌上,伸了个懒腰:“还真饿了,走走,吃饭去。”
张承允顺目望去,脸色却刷的白了。
桌面平整,书落到上面,画了个弧才停下,原本夹在末处的两张纸便滑了个角出来,正是前些日子他抄给陈义的那两页。
字迹!
张承允的手猛地攥紧了,伸手便去捞,却被收拾东西的陈义快了一步,卷起来便夹在了怀里。
他的手堪堪扑了个空,停在桌上,陈义惑然抬头,看见张承允的脸,面色微变:“承允兄怎么了,不舒服么?”
张承允心头一沉,手指微蜷:“我…不,没事。”
陈义这才放心,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日夜苦读熬坏了,走啦。”说着手中书卷敲了敲他的肩膀,口中哼着歌往用饭的方向去了。
张承允独自一人留在课房,心扑通扑通的跳,清秀的面庞都有些扭曲。
竟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他方才想以誊抄错漏为由将那两页纸要回来,可细考虑来,根本不可行。
要回来之后该如何,换回自己的笔法抄一遍给他?等于是明摆着告诉他自己可以写出两个人的笔迹。他看到了,不管那两页纸能不能销毁,他都看到了。若届时集稿事发,他肯定也能想起可以写出那样的字的不止成斐一人!
张承允后背开始冒汗,手狠狠扣住了桌角,双目微眯。
夜幕降临时,陈义才回了寝房中。
张承允坐在窗边的桌案旁,正在奋笔疾书,室内安静的很,偶尔可听见落笔声沙沙的响,陈义不无诧异的走过去:“承允兄还在忙课业么?不像你啊,我都做完了。”
张承允的动作停住,嗒的一声,将笔架在了砚台上:“嗯。”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反而有些阴沉。
陈义莫名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
张承允抬首,往常一般谦和的笑容已经挂在脸上:“没什么,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他扫一眼陈义随手放在案上的书,笑笑道,“陈兄的呢?”
陈义边脱下外衫去拿洗漱用的木盆,边道:“唔,那个啊,我下午看完便还回藏书阁里去了。”
张承允从身后慢慢走向他,忽而加重了声音:“我给张兄誊的那两页,也一并进了阁中?”
陈义一顿,笑道:“是了,我想着把书凑齐了也好,给以后借的人行方便嘛,承允兄不会介意吧?”他说着,回过头来,眼前却突然被一层黑影笼罩了。
他瞳孔猛然一缩,还未来的及叫出声,便被张承允推到榻上,拽过旁边被衾死死捂住了头脸,手中木盆掉到地上,哐当一声响。
陈义心中大骇,呼吸被阻断,拼命挣扎,却不想张承允的力气竟这样大,压制的他几无反抗之力,只能发出徒劳的呜呜声,也几乎被厚厚的被衾压住了,胸腔里残余的空气被尽数挤压而出,良久,连仅剩的破碎声音也开始消弭,两眼翻白,四肢终于渐渐松开,身子挺在了被下。
张承允身.下安静下来,彻底的没了声息。
他猛地撤手,狠狠呼吸了一大口空气,胸口不断起伏。
身后的窗子突然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好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张承允骤然回头,额上冷汗映着水光,涔涔发亮。
窗子后头又没了动静。
他努力稳住气息,连跌带爬的下榻,快步走到门前,猛地拉开。
外头的回廊里空空荡荡,出了不时吹过的寒风,半个人影也没有。
张承允咕咚咽了口口水,这声音在空寂的夜里好像也极为清晰。
他转身回了房中,哐当关上房门,插紧。
屋子里只在案边点了一盏灯,并排的两榻所在的地方十分昏暗,被子被人顶起一个鼓包,静静摊在那里。
似个坟冢。
张承允的脸更白了。
哒。哒。哒。
他走过去,手在被角停了片刻,一把掀开。
闯进眼帘里的是陈义扭曲发紫的一张脸,额角手背青筋爆出,两只翻白的眼珠好像还在直直瞪着他。
张承允猛的别开眼,左手紧握,许久才抬起右手,覆上了他犹然温热的脸。
“陈兄…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看见了不该看的呢,你且先下去等吧,届时必定没人跟你抢成斐当老师了。”张承允喃喃,手指压在他的脸上,用力往下一滑,合上了他的眼睛。
. . .
藏书阁…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