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个穿青衣的小丫鬟在门口探了几次头。盛太太眼尖, 看准就唤了一声:“小环……”
被点了名,小丫鬟暗道晦气之余只得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行了个礼:“老太太, 太太!”
盛老太太人老成精,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便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学着那等小家子气!”
“是……”虽然如此,小环仍然不敢抬头:“前头传了话来,九少爷今个不过来了, 让老太太和太太好生歇着, 别累坏了身体。”
“放肆!”老太太尚且没怎么样, 盛太太先忍不住了。区区一个外室生的贱/种,但凡家中能有一个立得住的男丁,都不会让他进门。如今可好, 在外头野了这几年,都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好个九爷, 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我们娘俩大老远为了他巴巴地跑过来, 他就这么干放着祖母和母亲住在饭店里头,连面都不露。外头的野狐狸精道行实在不浅, 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主子没个样,跟着的人也都是瞎子聋子不成?”盛太太一怒之下, 把贵妇人的风范完全丢在了脑后。
小环伏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心中却暗道夫人这话说得没道理, 跟着九少爷的可不就是个聋老头么。
虽说已经是早春,但夜色一起,风还是一阵冷似一阵。陆四小姐虽被骂作狐狸精,但实在没甚法力。在房里坐着,好端端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唬得细雨赶紧去拉窗帘:“先前的感冒还没好呢,再染上风寒可怎么得了。”
“行了吧,窗户是关着的,你就算拉上帘子能有多少效用。”明夷看着自个的使女一蹦一蹦地扯着天鹅绒帘子,简直就跟个小松鼠一样,实在惹人发笑。
“对啊!窗户关着,小姐你怎么突然打起喷嚏来了?”拉了一半,细雨也反应过来了:“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下咒。”
陆明夷嘴上不说,心里却也在暗暗奇怪。她当然没那么无聊,会因为几个喷嚏怀疑有人诅咒自个。她奇怪的是都七点多了,父亲怎么还不回来。眼看老夫人已经在厢房连哭带骂地折腾了几个钟头,要是等会三堂对峙时脱力了怎么好。
事实证明,四小姐还是太天真了。金贵一路通报老爷回家,请所有人去大厅时。这位老夫人可是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榻上跳了起来:“快扶我过去……”
吴妈被吓得不轻,硬着头皮替老夫人穿鞋:“您慢着点,三老爷才刚回府,连口饭还没吃上呢!”
“吃什么吃!”陆老夫人气得顺势就是一脚,把吴妈踹倒在地:“今天盛家是怎么打我的脸,你没看见吗?仗着自己家出过个大总统就有了不得了,他他拉氏算个什么东西?镶红旗不过是下五旗,打小就一门心思地攀高枝。亏得老天有眼,这样的祸害要是进了宫,只怕大清的国祚还要少上十几年!”
吴妈挨了这一下窝心脚,不敢喊疼抱屈,赶紧起身劝道:“老夫人息怒,千万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身体。”何妈更是缩在一边装聋扮哑,大气都不敢出。
陆老夫人尤不解气,边走边骂:“做了寡妇也不安份,居然敢说我卖孙女!老三不是成天在外头跟些官员应酬么,我倒要看看他这回怎么替我这个当娘的出气!”
一路走到客厅,只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简直比过年时还热闹。全家人一个不落,陆老爷正跟一个穿猞猁皮大氅的男人说话。那人身形伟岸,鹰钩鼻,突眉深目,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男子。盛继唐站在另一侧,态度颇为恭谨。
老夫人一下楼,黎婉先注意到了她那满脸的愤愤之色,先抢上前去扶住了她,低声道:“祖母,继唐的叔父来了!”
盛继唐的叔叔,那不就是军事委员的总长。老夫人大吃一惊之余,态度不免收敛了几分。那边厢盛永江倒是很客气,上来先行了个礼:“亲家老夫人好!”
对方毕竟是个军权在握的大人物,光是气势就不一般,再加上开口就定下了名分。老太太被他压得顿时忘了兴师问罪的事,只得呐呐应了两声。
众人分了宾主坐下,盛永江先开口道:“骤然来访,实在冒昧得很。不过我膝下无子,只得继唐这个侄儿,不免看重些。陆家乃是书香名门,良辅兄又是海上金融界的支柱,这门婚事论起来是我家高攀了!”
陆老爷一向听闻这位盛总长作风强硬,为人跋扈。没料到为了侄子的婚事,竟亲自折节来拜访,言谈中也颇为周到有礼,印象不由大为改观:“盛总长实在是过谦了,贵昆仲乃是国之柱石,谁敢小看。再说儿女姻缘原不在门第上计较,只要他们能够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就是天赐良缘。”
“说得好,好一个天赐良缘!”盛永江朗声大笑,击了两下掌,立即有两名警卫员挑着一个大红描金箱子走了进来。“我这侄儿如今虽是个白身,但他跟我说了,真心倾慕四姑娘。难得府上也不嫌弃,这是我给未来侄媳妇的见面礼。我是个粗人,也就只拿得出这些黄白之物,还请亲家千万不要推托啊!”
说罢,那两个警卫踢了个正步,把箱子当众给打开了。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