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不堪设想。大概是被我们查到头上慌了神才行此下策,所幸我们到得及时。”关霄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吃饭。
陈雁杯在桌对面坐着,里面是还湿着的金红袍子,外面却披着件军装外套,一样样地要来香粉胭脂眉黛化妆。她像是搞不清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左一笔右一笔,总是很不满意,所以那化妆的样子也格外娇憨性感。
那群士兵目不斜视,麻利吃完,排队出门,又排队把洗好的碗送回来,排头高声问:“请问小妹,碗放哪里?”把那小丫头吓了一跳,曹老太太都掌不住笑了,“三少,你小小年纪,比你爹还严厉呢。”
关霄吃东西一向慢条斯理,一碗面还没吃完,夹起半颗脆虾仁,抬头问道:“我严厉吗?”
那群士兵“啪”地立正,同时昂首答道:“少将很温柔!”
关霄点点头,“解散。”又说:“曹奶奶,我一点也不严厉。”
他在老人跟前就是这么个现世宝,金陵所有的老太太都想把亲孙女嫁给他,白致亚和庞希尔同时摇摇头,继续吃面。陈雁杯笑得差点一笔画歪,曹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她,立即皱了皱眉,“小姑娘家当着一群大男人的面涂涂抹抹,不害臊。”
徐允丞想起什么,找出一瓶药油来给她,“你被踢了一脚,想必肿了,去揉一揉。”
陈雁杯仍然慢慢地化完了妆,把东西一样样还回去,才拿起药油来去休息。结果天生脾气大,到底意难平,出了门又忍不住返回来,探进一个头,“奶奶,这五天里我们几个小姑娘还当着一群大男人的面吃喝拉撒睡呢,你们这里世道如此,我们害臊有什么用?”
她说完就走,眼看曹老太太要气得厥过去,徐允丞连忙宽慰,“陈小姐是委屈得很,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她是电影明星,难免要顾忌形象,老太太别生气。”
他十分殷勤周到,关霄冲他点头致意,端起碗走了。
眼看关霄往外走,庞希尔和白致亚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出去。其实关霄在军校里训练时都算留分寸,但军官生们都知道,他要是真动气起来,手底下的力气和外貌几乎天差地别,刚才他那一金条箱砸下去,庞希尔瞬时觉得心里一凉,生怕要出事,结果关霄竟然忍住了。
庞希尔心里还在东想西想,结果发现关霄只是去睡觉,白致亚“嗐”了一声,“我还以为他又要发什么疯呢。”
他们都被关霄拉着不眠不休赶了近两天的路,其实也困得很,倒头就睡。但关霄从小认床,睡得一直不稳,没过一会就被此起彼伏的鼾声吵了起来,索性去外面。
才是黄昏时分,陈雁杯仍旧披着徐允丞的军装外套,破落户似的,就坐在廊下发呆,见他来了倒是很高兴,自己从他手里掏出烟来抽。关霄便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
曹宅后院空落,正好向西,硕大的太阳一寸寸轰然掉下去,漫山遍野都是浩荡暮紫。陈雁杯看了半天,突然说:“你跟她怄什么气。”
她和林积相熟的时间久了,说话的习惯都有些类似,明明是问句,偏偏被说得四平八稳,一股无可奈何的平淡气。关霄说:“这话你该问她,她凭什么跟我怄气。”
陈雁杯笑着往空中吐了个烟圈,“我凭什么问她?你们两个古古怪怪的,我才不掺和。”她拍拍裙子站起来,“我们跟阿岚去江家坐坐,你去不去?”
江家小门小户,关霄知道自己少爷脾气难伺候,当然不去,等到天黑,到前面去吃了饭。曹家大一点的女孩子这几年间都嫁了,只剩几个拖鼻涕的小孩子,平时只能跟老太太玩,今天难得人多,但这些人要不就是不见人影,要不就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凶,不凶的徐允丞又是一头青肿,只剩一个满脸孩子气的关霄,所以全都拉着关霄玩。
佃农们在冬天里清闲,很有些人心灵手巧,刚送来了不少新鲜物件,有贝壳做的小乌龟,桃核雕的八角亭,还有黄杨木根做的孙大圣。关霄觉得这些玩意乍一看都很不知所云,玩起来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但也耐着性子敷衍了半天,最后人都散得七七八八,桌上一碗粥仍然没人动。他索性吩咐人把桌子收拾了,抬脚往回走,打算去跟提前离席的曹老太太打个招呼,回去睡觉。
木门雕花,让这房间像个精致的鸟笼子,笼子门微开着一条缝,人声低回,他脚下蓦然停住了。里面灯火昏黄,隐约似乎有一个瘦削的人影靠在脚凳上,正跟榻上的人说话。却只听曹老太太没好气地笑起来,“……让江家那孩子回来报信?亏你们想得出来,隔着十几里地呢,只怕没预计她能有用吧。”
林积的声音依旧哑得厉害,笑着咳了两声,“我猜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平白让她送了命,多不好。果然他们有枪。”
“如今你是明白得很,当年要是这么明白就好了。我那孙子其实……”
曹祯戎让她来,便是让她跟曹老太太软一软心结。曹老太太提起曹尔明,便有半晌没说下去,林积也没有接话,但曹老太太上了年纪,越发通透,突然咳了一声,转而说道:“阿岚那孩子看样子极聪明,你怎么骗她下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