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
我知道这间房间空出的原因了:我的室友,同居人,他是爱宁蒙的实验室助手!爱宁蒙!那个所谓的“动物行为学家”——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给自己冠上这个荒诞可笑的头衔名称——难怪莫丽太太几次欲言又止地想与我谈及我的同居人约瑟夫——他是他导师最忠心的助手、学生和吹捧者!
天哪!那我今后岂非要与猴子为伍?我可不想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看见床边一双幽暗的眼睛注视着我!(爱宁蒙曾半夜坐起,记录他妻子的睡眠状态,以供比较研究人类的动物性——编者注)
可我离开了这只能与路灯下的流浪汉作伴!
呃,恶,天啊!伟大的诗人怎么会和流浪汉为伍呢?
好吧,做一回诗人的烈士吧!(他也许想说:科学的牺牲品——编者注)
四月二十五日
几天小心翼翼地观察下来,约瑟夫并不像人们口传的他的导师爱宁蒙一样古怪,至多有些过于常人的聒噪多嘴。
他为我的入住泡了一杯红茶。茶,那些扭曲的干燥黑色植物叶片,听说来自另一块大陆的植物,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拥有什么神奇的因子,致使上流社会普遍推崇这种又黑又红的饮品。我只在乡绅家见过一小瓶,没想到逃离故乡竟让我亲口品尝到这种神奇的滋味约瑟夫也并不是一个古板的“实验室助手”嘛。
我们一同度过了一个愉快宁静的午后,一个真正的蒙特利的诗意午后。或者说上流社会的午后时光。红茶、糕点、小提琴。约瑟夫他会拉一些小提琴,他说他拉手风琴最好,哦噢,上流社会希望他不会介意我粗制的糕点,毕竟是乡下的手艺。
他说我是他的第七位室友,前六位都在几天内受不了他而离开了。
我对他说:“七”是个幸运的数字。
他点头附议。
我在头几天的晚上就见识了他的早出晚归:实验室的助手,哎,如此忙碌勤劳;想必约瑟夫在爱宁蒙先生的手下过活得也不比码头工人辛苦,可怜的约瑟夫,他还自得其乐,与我侃侃而谈他的“精神导师”爱宁蒙的优秀和伟大——优秀和伟大?一个“动物行为学家”?我可不敢恭维。
我与他对于写作进行了一番讨论——他比我先来蒙特利,肯定遇见的作家、诗人比我多得多,而且他的话匣子一开像是洪水决了堤——他很是乐意与他难得的同居人分享见闻:契维诺曾经坐马车看见路旁一个提着水桶的裹头巾的少女,让马夫停在她身边,从车窗里探出身叫住那少女,将胸前的一枝玫瑰别在那少女的头巾上,挥手让马夫继续赶路约瑟夫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朵犹带露水的玫瑰,我不得不佩服契维诺的浪漫气质感染了每一个人,毕竟他是“玫瑰”诗人哈。
约瑟夫抱怨蒙特利印刷业太过兴盛,鱼龙混杂。
我不置可否,转而与他聊起蓝墨水和羽毛牌钢笔,都是我能买到的最好的。
约瑟夫果然转过话题说这太费神费钱,一个作家,或者是诗人,即使在一张秋叶上都能用指尖描绘出一整个秋天和四季
他为此发表长篇大论,但在我看来毫无价值,只是礼貌地微笑而过。
他是一个“动物行为学家”的实验室助手,而我才是诗人——尽管暂时默默无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