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辰走到了花铺子门口,满心忐忑。他与方白简分别一年多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愧疚早就变成了千言万语,可在如潮的激动中,他斟酌万千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少爷,你还好么?”
方白简不看他,却是仔细盯着手上的花,轻轻捻去花瓣上的一粒黑灰,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少爷,这位客官你认错人了。”
柳逢辰愣了愣,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僵:“那么便容我冒昧问一句,这位养花种草的郎君尊姓大名为何?”
“无名无姓一花农罢了,不值得公子屈尊下问。”
“哦是么?可我听人说,郎君尊名念兰溪,怎么就无名无姓了?”
“随便起的,总得有个什么名号让人叫,不然别人如何寻得到我,买我的花?譬如这位公子,不也是打听着这名号找到了此处么?”
“此言有理,那么敢问念先生是自小便养花卖花么?”
“与你何干?”
“一般如此回答,那便意味着不是,既如此,那郎君定然是有真名实姓的,不然别人又该如何称呼幼时的你?”
方白简停了手,终于看向柳逢辰,眸中情绪复杂,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生聪明。”
“过奖,随口胡说罢了。”
“问了这么多,也说了这么多,公子的随口胡说还真是滴水不漏。”
“彼此彼此,念先生亦是严防死守,问得我胆战心惊。不过我也确认了,念先生并不是我唤做少爷的那人,毕竟我的少爷,可不会像念先生这般对我。”
“我如何对公子?公子说的那少爷,又是如何对公子的?”
方白简神色依旧淡淡,可语气却已不似方才那般平静疏离,多了些许迫切的好奇。
“念先生待我,有礼有度,虽毫无逾矩,可客气得让我觉得疏远。而我的少爷,英俊,聪明,勇敢,坚强,虽因少年脾性,时有冲动之举,可心是极好的。我那少爷,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不计较我的过去,疼我,爱我,敬我,护我,我那少爷待我,当真真心一片。”
方白简捏紧了手中的花,茎杆被他的指甲掐出了汁。
“那公子对那位少爷,可否也是真心一片。”
柳逢辰微微一笑:“我心似君心,更胜一玉壶。”
茎杆被掐断,花掉落于地,方白简伸手去捡,没有立即直起身子,却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脊背同声音都在发抖:“那公子,为何现在却在找那位少爷?既然彼此真心,又如何会彼此不见,以至于问我这么一个无名无姓的乡野村夫?难不成那人,抛弃了公子?”
柳逢辰叹气:“不是他抛弃了我,而是我离开了他。但我的离开,是迫不得已,其中真相,早想解释。可我那少爷似乎在同我置气,不愿见我,认我,我又能怎么办?”
“倘若那少爷给了公子机会,公子可会将当年主动离开的真相告知于他?“
“自然毫无保留。”
方白简终于直起了身子,手里紧握着断了茎的花,牙齿紧咬着唇,眼里蒙上了水色,可眼角倔强地紧锁着,为的是不让一些东西落下。
柳逢辰看得心里一阵揪疼。他能感受到,方白简因为自己当初的离开难过了许久;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想笑,仿佛回到了当初当场抓到方白简自残的那些日子。那时的方白简,满脸敌意,倔强不哭,同现在分毫不差。
少爷长大了,可似乎,又没有完全长大。柳逢辰想。
接着,柳逢辰话音一转,失落道:“只可惜少爷不愿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如今人在何处,我都不知道,还真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方白简转身看花,飞速眨眨眼,用花团掩住指尖触碰眼角的小动作。
“他会见你的。”方白简说,弯腰重新侍弄起他的花来。
“念先生如何知道?难不成,念先生其实就是我那少爷的至交好友?都说共处久了的人,相貌气度都会越发接近,而先生同我那少爷长得那么像,是否就是因为如此?”旋即叹气,“唉,真是可惜了,我才离开少爷几个月,少爷已经有了你这般亲近的人,看来我在少爷心里的分量,也就那么一点,根本不是他所说的命定之人。有了新欢便弃旧爱,也罢也罢,是我负他,疏离不怨。”
“他没有。”方白简立即道。
柳逢辰故意装作没听清道样子:“你说什么?”
“他没有新欢,也不曾放下旧爱。”
“你又如何知道?”
方白简不再回答,给花哗啦浇了一大瓶水。说得越多,被套出的话也越多,纵使聪明过人,在柳逢辰面前,他仍是个嘴笨得很。
柳逢辰也不为难他了,只问:“那么念先生可知道,我那少爷何时才愿见我,我着急得很,再不说,就要被内疚折磨而死了。”
“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方白简反问。
“我如何知道?”
方白简神色黯了黯:“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