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关上房门,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离人哀愁。
借着微弱的天光,陶萱苏努力看清房间布局,并无红烛喜酒一类婚庆时节的习俗物事,想必是这位怪异王爷不肯布置。
陶萱苏立在原地,忐忑不安,不敢挪动一步,流了冷汗的手里紧紧攥着喜帕。她想出声,又不知该说什么;她想看到恭王,又怕他疯癫无状。
上辈子陶萱苏只见过恭王两三面,沉默寡言,冷峻如冰,打扮言行倒还妥帖,但那是对外。如今对内,恭王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里屋传来哂笑的声音:“大气不敢出一声,怎么,你怕了?出去还来得及!”
恭王的声音依旧含怒,但至少房间里有活人,陶萱苏稍稍安心,索性壮起胆子,一壁走进里屋,一壁道:“女子出嫁,新婚当夜自然害怕。”
一个黑魆魆的人影映入眼帘。
令陶萱苏吃惊的是,恭王项茂行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龇牙咧嘴,而是端肃地坐在一条长凳上,长发如瀑自然垂下,并未束起。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大体轮廓还是俊美的,双目处蒙了一条白色薄绢。
他饮了一杯酒,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虽然瞎了,倒酒倒是精准,并未外漏一滴。桌子上还摆了一堆鸡蛋大的白色石头,垒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恭王这是对着石头喝酒?什么奇怪的癖好?
陶萱苏按下心里头的诧异,盈盈施礼道:“妾身陶萱苏拜见王爷。”
项茂行纹丝不动,冷冷道:“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第15章 过来
原来恭王怀疑我是奸细,陶萱苏湛定道:“妾身是礼部员外郎陶奇之女,奉国将军陶令闻之妹,奉皇上旨意嫁入恭王府,如今自然是王爷的人。我心昭昭,绝无惭怍,日后王爷自然明白。”
选秀那日,项茂行在恭王府静坐。忽闻父皇召见,他坐着软轿急匆匆入宫,才知道父皇给他选定了王妃。他瞎了大半年都没好,娶妻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他宁愿终生不娶。于是他要拒绝皇上的赐婚,但皇上顾念他遭遇可怜,况且又要将兵权牢牢抓住,所以他命令恭王只能接受。
“茂行,如今陶将军还只是奉国将军,未成气候,朕把他的妹妹嫁给你,陶将军敢怒不敢言,只能遵从。等将来他再建功立业,想要将他妹妹嫁给一个瞎子,他必定不肯。朕让陶萱苏做你的王妃,一是要她照顾你,二也是要你收了她的心,替朕把住兵权。你无缘太子之位,身为人子,这个要求你不能拒绝朕。”
“父皇为何不让陶萱苏做瑞王的王妃?”
皇上冷笑道:“贵妃倒是想,但是陶萱苏毁了容,贵妃又不让陶萱苏做正妃,只做侧妃。你瞧瞧,这哪里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分明是喜欢她哥哥的兵权。茂行,只有兵权在你手上,朕才放心。”
“因为我是个瞎子。”如此,项茂行只能接受皇上的赐婚。
所以项茂行了然,陶萱苏不是瑞王、燕王之流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他故意问那句话,就是想吓一吓陶萱苏。毕竟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是父皇的权衡之道。
他和陶萱苏都是棋子,所以他满腔气愤和不甘,看陶萱苏处处不顺眼。
项茂行懒得再理陶萱苏,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向花梨木四合如意纹六柱架子床。
盲了之后,他极少出门,对房间布置了如指掌,平常没有拐杖也能自如地在床和桌之间往返。今日却心烦意乱,才离了桌子,忽被地上一张圆凳绊住。
陶萱苏一直凝视着他,忙上前扶住:“王爷小心。”
项茂行身子一愣,由羞转怒,旋即推开陶萱苏,骂道:“你走开!用不着你假惺惺!你是怕摔死了本王,你要守寡一辈子吗?本王告诉你,就算本王活着,你也得守活寡,那边有一张软榻,你睡那就是了。”
上辈子恭王不这样啊,因为我的一点恩惠就冒险去冷宫探望,说明他的内心柔软如云,为什么这辈子这般阴鸷暴怒?
陶萱苏忍住委屈,将圆凳搬开,道:“妾身先伺候王爷歇息。”
“不必。”项茂行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径自走到床边,和衣而躺。
见恭王始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陶萱苏不免愤怒,心道:得得得,不用我伺候就不伺候,我也不想和你同床共枕,大家各过各的。
陶萱苏劳累了一天,身子疲乏,见房里还有一面微亮的镜子,便朝那边走去,欲净面后歇息。乌漆墨黑的,走了数步,忽然“嘭”地撞上一面雕花衣架,额头生疼,凤冠倾斜,不免“啊”了一声。
陶萱苏摸着额头,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锦幔中的恭王。
项茂行微微抬起了身子,又躺下去,道:“你也是瞎子吗?桌上有火折子和蜡烛,别再撞出声音,吵到本王睡觉,否则就出去。”
陶萱苏默默地点亮红烛,终于看清房间布置。
精雕细刻的架子床上躺着她的夫君恭王项茂行,虽听闻自暴自弃,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