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逐羲被关入了栖桐门的地下囚室。
囚室面积不大,仅一丈见方,室内昏黑一片,只有几盏下下品的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环境倒还算是干净整洁,空气中也没有什么潮湿难闻的气息。
楚逐羲的四肢皆被玄铁环锁住,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他的颈脖亦被扣上了粗重的铁环。一指粗细的锁链一端牵在玄铁环上,另一端则埋入了墙面,将他锁在墙前。
楚逐羲低垂着头跪坐在地,又微微弓起了身子轻微的颤抖着,一头乱发披散在肩头。他五指握紧成拳,指甲紧紧抠入皮肉,在掌心留下几弯透着血丝的红月牙。
青蓝的血管与绛紫的细筋正一跳一跳的鼓动着,在苍白的皮肤上撑起纵横交错的脉络。
伴随着灵力与魔气两股水火不容的法力互相撕扯缠斗,持续不断的胀痛从四肢末端泛起,又密密麻麻的爬满全身。
楚逐羲刚堕魔不久,还尚未学会如何操控凭空多出的魔气,这会儿又被缚仙咒锁了修为,空有一身灵力却如何也无法调动。
这地下囚室中的灵力更是稀薄得可怜,根本无法融入身体润泽被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经脉。
灯光化不开浓稠的黑,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好似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
楚逐羲的四肢已经痛得麻木,眼前也正一阵一阵的泛着白光,他依稀从闪过的白光中瞧见了容澜的影子。黑暗之中猝然亮起了一点光明,容澜挑着灯匆匆忙忙的走来,他的黑发上沾了零星的几点白絮,靴子踩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待他回过神来时,便又回到了那方狭小而昏暗的囚室,没有由远而近的光明,亦没有踏雪而来的师尊。
楚逐羲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目光呆滞的望着灰黑的地面,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的耳尖忽地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脚步声。楚逐羲的双眼顿时明亮了起来,他激动的起身想要向前而去,却忘了颈脖与四肢皆戴着枷锁,他被玄铁枷锁拉扯得向后踉跄一下,随后失去重心摔伏在地面发出一声闷钝的重响。
楚逐羲紧紧盯着嵌在石壁中的旋梯,也不顾从皮肉上传来的钝痛迅速从地上爬起,他试探性的喊道:“师,师尊——?!”
那道脚步声停顿了一瞬间,复又响起,自上而下由远而近的传入囚室,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嫩粉色襦裙的小侍女从石旋梯上走了下来,她臂弯里挎着一只食盒,面上带着十足十的警觉,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迈着步子。
楚逐羲瞬间颓然的瘫坐下来,看着那侍女将食盒推到自己面前,又手脚麻利的将盒盖掀开放到一旁,随后起身便提着裙角飞快地逃走了。
那小侍女的脚步声轻浮无力,一听便知不过是个普通人。
楚逐羲不由得暗恼起自己因一时心急,而忘了侧耳倾听。
送膳食的小侍女每日都准时出现,将新的食物放下、打开盒盖后,回收了旧食盒便走,整个过程不言不语如同一个哑巴,囚室内只余下碗盘碰撞的声响。
昏黑与疼痛好像将时间无限拉长了一般,楚逐羲在墙面上一笔一划的刻下“正”字,粗略的计算着自己被囚了几日。
那一面墙已经刻下了六个完整的“正”字,楚逐羲被押进来时还是十月上旬,如今已是十一月份,每当石旋梯上传来动静时,总会有冷冽的寒风顺势灌进来。
今日是十一月三日,楚逐羲的生辰。然而直至深夜,容澜都未曾出现,至此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楚逐羲冷眼看着不远处的长明灯,那灯罩下的火焰忽闪忽闪的扭曲着,随后扑地一下灭了。
他忽地笑出声来,抬手狠狠砸在墙面,玄铁环随之发出一阵脆响。楚逐羲将玄铁环抵在墙上,在第六个“正”字一侧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腕上结了血痂的擦伤又崩裂开来,顺着皮肤纹理淌下细细的血线。
在血液中沉寂了十几年的暴戾因子几乎是瞬间苏醒过来,随后便抑制不住的疯狂膨大。
时间飞逝,很快便又过了一个月,而墙上的“正”字却仍止步于六个又一横。
容澜始终未曾出现,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楚逐羲终是控制不住自己日益糟糕的情绪,暴怒的掀翻了小侍女送来的东西。
待到第二日小侍女再来时,她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满地狼藉,随后便麻利的将地面收拾干净,小侍女也不将带来的东西放下,一左一右的挎着两只竹篮转身便离开了。
已是深夜。楚逐羲端正的跪坐着闭目养神。
囚室上方传来了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楚逐羲心觉奇怪,却又立马释然——许是那侍女要将东西重新送来。
他仍是合着眼,一动不动。
“你们二人且在上头等着罢。”清冷如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绕着旋转而下的陡峭石梯传入囚室之中,直直撞在楚逐羲的心上。
那声音——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