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慕容斓先开了口,“不急,慢慢来。你是他姐,到底比他长些,且宽带些他……”
谢清平拢在广袖中的手伸开些,扣住殷夜细软的素指,握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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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谢清平的心在稍定了几晚后,又重新开始不安起来。
半夜,竟破天荒地梦魇了。
从来都是殷夜惊梦扑在他怀里。这厢梦魇,他也未起身,甚至未睁眼,只一把揽住了身畔的人,往怀里按去。
“毓白,醒一醒!”殷夜被他拉入怀的一瞬便醒了过来,贴着他胸膛听鼓擂般的心跳。开口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唤醒惊梦里的人。
“做了什么梦,这幅样子?”殷夜给他擦去额头鬓角的汗,转身拿了水给他。
喂到嘴边又不给了,仰头自己灌了一大口,眯着漂亮的凤眸口对口渡给他。她一点点渡过去,还不忘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说吧,梦见什么了?”一口水毕,她推开身来。
谢清平尚且仰躺着,此刻已经彻底回神,只双目灼灼望着自己的妻子,被她这样一阵安抚,他当真已经没有了方才梦中的惊魂。
她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同自己唇齿相依、耳边厮磨。
并没有如同梦里一般,和女儿一起,消失在他面前。
半晌,他只拉着她躺下,同他十指紧扣,道,“过两日便把晚晚接回来吧,还是你带着我安心些。”
“坊间有话,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真不错。”殷夜侧过身子,咯咯笑道,“晚晚随在她祖母身边,出不了大事吧。我留了禁军在山里的。”
“反正,还是在你身边好!”谢清平亦侧过身来,“过两日,算了明日、明日我就去接她回来!”
“呸,我就应该生两个儿子……”
床榻之上,温情缱绻,原也不止此间一对。
万业寺殷宸那间独院的厢房内,此刻亦是恩爱模样,只是女子面上却不曾断绝过凄怆的神色。
姜虞去而又返。
从晚间到此刻深夜,她絮絮而言,殷宸自也知晓了前后。
她原是随了使团一道返回东齐,但实在放不下他,遂出了三关后,易容乔装又重新回来。
她说,只为再见他一眼,足矣。
她说,缘分一场,诀别也该正式。
她说,我们没有好好在一起过,总得好好告个别。
然,这样一见,少年原本即将浇灭的心,余烬重新燎原。她百里奔赴,冒着被他胞姐杀头的风险,只为间见一面。
他如何,还能放她离开。
“有这一夜,便很好了。”姜虞从榻上起身,往边上退了退,“你的胞姐,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亦不想你为难。”
“我们去隆北,去她找不到的地方。”殷宸亦起身,抓着她的手道,“天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阿姐不会赶尽杀绝的。”
姜虞望着他,须臾有些憔悴的面上现出一点虚无的笑意,“她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但对我一定会的。”
“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去哪?”
女子绝望地摇头,“我尚是一国公主,原也可以带你回去。可是若这般,你阿姐发兵而来,我、我便齐国的罪人。”
“我,不可以这样。”
“所以,我们就毫无出路吗?”殷宸一拳砸在床沿上。
烛蜡一点一滴落下,不知过了多久,两厢沉默中,东方泛起鱼肚白。
“殷郎,你当真如此爱我,永不负我吗?”姜虞神色庄肃道,“若当真如此,我们或许有条路可走?”
“我以大宁天子胞弟的身份起誓,永不负你。”殷宸满目真挚与迫切,“你快说,什么法子?”
姜虞颔首,凑上他耳畔悄言,半晌,缓缓退开身,静静望着面前的人。
面前人脸色雪白,亦是良久,方抬眸,摇首,颤颤道,“这、不可以。”
“阿姐执政,虽是女子,却功在社稷,我不可以……”
“殷郎,你误会了!”姜虞笑了笑,“此举并不会要了你阿姐的命,我亦不会要你阿姐的命。若她因此死去,我们之间隔着血亲性命,你必不会和我在一起。那我图什么呢?”
“不过是你上了位,我能有条活路啊。我们间能得个圆满。至于你阿姐,你阿姐的孩子,依然是你的亲人。你可以给她封地,尊她为长公主,王权富贵一样都不会少她的……”
“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烛火已经燃尽,东边晨曦初露。只是大雾弥漫,不见日月。
“罢了,既如此,殷郎当我从未说过此话,我该走了……”姜虞看着沉默的人,知晓还需退退,引他上来。
“等等!”果然,少年一把拉住她,“给我些时间,我、我想一想。”
这个世上,如今同他最亲的,当是他的长姐。可是如今,他要站在她的对立面上,自不可与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