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刚才那小子说的鬼故事,吓死我了。”
自行车驶过苏州河,繁华的灯光一点点地消减了下去,越往工人新村所在的住宅区,车子和人就越少,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踩踏的速度。
虽说上海大搞开放,“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但是和传统的静安黄浦商业街以及建德里所在的黄金地段比起来,这些新建的新村多少还有些偏僻的。等到2000年底大搞市政建设,大批量的公房建起来后,它们才会陆陆续续繁华起来。
“他说的不是鬼故事。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是有些吓人的。”
宁小北摇了摇头,都想不到丁哲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过去他爸妈在海外打工,他东家住三天,西家住三天,漂泊不定,但至少一日三餐还是有保证的。但是现在父母回来了,反倒是连口热菜热饭都吃不上了。
这对夫妻一年到头都在接待旅行团,这一家三口一个月都见不到几面。通常都是早上他还没起床,父母已经开着巴士去宾馆楼下等待接人了。等晚上他进入梦乡了,父母都不见回家。
妈妈倒还好些,把旅行团的客人送宾馆就好。他爸爸还要带着那群心怀不轨的日本男人到衡山路或者古北地区那边的酒吧、俱乐部给日本色胚“找乐子”,不到三更半夜根本无法脱身。
“老大,我现在觉得我实在太幸福了。”
望着天上的月亮,范侠长叹一声说道,“丁哲阳那小子虽然有爸有妈,但是还不如像我这样没有……倒也不是全没有,反正我跟着舅舅,偶然从我爸妈那边拿零花钱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还有你爸,对你多好,是吧?”
“嗯。”
宁小北点了点头。想起了在“现实世界”中,被关押在拘留所里的成年丁哲阳对自己说过的话——
“宁小北,你从小压着我打,什么都要胜过我一头,你说我为什么讨厌你?没错,我就是故意骗你爸的,谁叫你的日子实在太好过了。”
“我嫉妒你,嫉妒死你了,我想看你吃瘪都想疯了。”
他一直觉得奇怪,自己这种单亲家庭有什么值得丁哲阳羡慕的,他恨自己不算还连带恨上了他父亲,原来根源在这里。
刚才他和范侠闯进丁哲阳的家,从包里掏出那把老虎钳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怂得差点跪在地上。
他和范侠上前扶他起来,才发现这家伙胳膊上都是淤青——不是他父母打的,是被耿恩华揍的。
那家伙原来不止欺负常乐蕴一个人,男生里被他欺负最多的就是丁哲阳。
之前闫冰如在的时候,看在她的面子上还不敢特别明目张胆。但是自从换了一个不收礼,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的隋军后,这家伙就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丁哲阳的父母虽然不管他,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是塞足的。但是也经不住耿恩华这小子隔三差五地敲诈。过去,一天给个几块钱就算了,自从闫冰如走后,这家伙的胃口越发大了,天天都要问他拿个十块,二十块,到了周末前头更是翻倍。
丁哲阳也不好一直向父母要零花钱,被他弄得连买晚饭的钱都没有了,只好以方便面为生。刚才如果不是宁小北他们请客他去楼下的小饭馆吃了盖浇饭的话,这家伙又要泡泡面吃了。
“我不给他钱,他就揍我。”
丁哲阳挽起袖子,露出他火柴棒似得胳膊,用掀起校服,给他们看他被揍得青紫的小肚子,“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所以我那天才用老虎钳把他自行车的钢条给剪断了。我没想他死,真的,我就想着他受伤之后在家里多休息两天,别来学校问我要钱就好了。”
丁哲阳边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谁知道耿恩华那小子身体素质那么好,摔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也只是磕了一颗牙而已,休息了一天又来上课了。
可能为了泄愤,到了学校后二话不说又把丁哲阳揍了一顿,然后把他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全部都抢走了。美其名曰——营养费。
丁哲阳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就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故技重施想要再在他的自行车上做手脚,没想到被宁小北抓住了。
“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也不要告诉老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求求你们了。”
丁哲阳边说边哭,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就像是被雨打湿的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
“上次写举报信举报闫老师,我爸就把我骂了一顿,说白给我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我的成绩还退步了。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件事,我爸真的会骂死我打死我的,求求你们了……”
范侠本来是和他最不对付的,听到这里也气的对着空气挥了两拳。
“那可怎么办,难道由着他继续欺负你么?啊啊啊,气死我了!”
小黑皮天生一颗侠义心肠,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哪怕是他过去曾经讨厌的丁哲阳也不行。
宁小北斜着眼睛看他,心想要不是我及时挽救你,你不就是另一个“耿恩华”么,“现实世界”里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