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书沉吟片刻,道:“小王爷宗室之重,为何要涉手江湖中事?王爷他多年来韬光隐晦,为的便是避谤防忌;今日君山岛上人多眼杂,世孙于此抛头露面,只恐日后牵连王府,甚为不妥。”朱奠培笑道:“若非家祖之故,何来今晚法会之上群雄毕集?骆将军既也受邀列席,小王自无不可。”骆玉书叹道:“骆某近来因事远离边守、废弛军纪,本已大大不该。既有王爷手书在此,还望世孙以大局为重,倘若一味争持不下,只恐徒然无益。”
朱奠培望了范虞二人一眼,缓缓道:“两位老先生意下如何?”范鸣声稍一迟疑,道:“我二人自幼跟随王爷、深受王府厚恩,纵使刀山剑林,亦愿肝脑涂地。只是王爷素来深思远虑,今回既已亲笔致书,尚希世孙三思后行。”
朱奠培轻声叹息道:“流光如箭,好似骐骥过隙。想小王齿稚之时,两位老先生正当壮盛,每常教导我读书写字,如今二位却已华发萧萧。”虞时照道:“我二人风烛枯槁,此身早无牵挂,惟祈王爷及世孙平安康和。”范鸣声叹道:“老奴樗栎庸材,数十年浑浑噩噩,未能替王爷及世孙分忧。王爷近来常自嘘叹命数有定,有些事怕是勉强不来了。”
朱奠培摇头道:“人若是上了年纪,少年时的雄心壮志难免消磨。爷爷他也老啦,忘了自己当年立下的誓言,却总须有人记得。”景兰舟道:“小王爷,无为教本是奉令祖之命所创,唐宫主、冼宫主也皆听从王爷发号施令,你为何定要亲自当这教主?此举未免画蛇添足,更恐引火上身。”
端木馨忽冷笑一声,道:“我姐姐虽替王府办事,却不肯听命一起造反。王爷自觉无为教尾大不掉,早有意另行派人接管,然姐姐在日教内上下一心、势焰炽盛,王爷也不敢轻易下手;如今换了我这甥女接位,教中又多生变故,自是机不可失。只是王爷竟派世孙亲自前来操办此事,实在胆大之极。”
众人听她口中提到“造反”两字,不由俱各失色。骆玉书道:“端木前辈,你说王爷他想要……想要造反?”端木馨道:“似此暗中结社、网罗天下之士,不为造反又是为何?”骆玉书道:“我等听闻王爷忧惧朝廷逼害,故而以此自保。”端木馨冷笑道:“倘若只为自保,他要寻应文老和尚作甚?”骆玉书闻言默然。
朱奠培笑道:“小王久闻端木夫人大名,今日一见,果有令姊之风。只若讲到造反一事,唐教主足可垂范百世,我南昌王府委实不敢争先。”端木馨道:“我姐姐身为白莲教首领,当年确曾率众揭竿而起,其后她投靠王府,未必没有卷土重来之意;但她自从沉疴缠身、眼望无治,心知这一条路太过难走,生怕女儿卷入狂风恶浪无法抽身,早已萌生退意。姐姐病逝前不久曾找过我,言下深悔一早安排女儿接任宫主,或恐此举替之招致祸殃。”
景兰舟闻言心下一震,暗忖道:“冼姑娘聪慧绝伦,本是超世之才,但她替无为宫倾尽心力,日日深陷于明争暗斗、倾轧算计,只怕将来也不免重蹈母亲覆辙,落得个油尽灯枯下场;如此说来,实不如做个普通人为好。但她既为文师哥和唐宫主之女,有些事却也身不由己。”一时心绪芜乱如麻。
朱奠培淡淡地道:“唐教主若不愿爱女履此荆棘,何妨便由小王接手,岂不两全其美?只是我南昌王府历年多经中伤疑谤,保身尚且不暇,谋反二字未可轻言。”端木馨冷冷道:“阁下骗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先夫旧时曾探得令祖反迹,可恨天不假年,未能查获实证。”
朱奠培微微一怔,道:“敢问尊夫是谁?”端木馨道:“先夫姓萧讳念,在日官居锦衣卫百户。”朱奠培闻言半晌不语,继而叹道:“原来夫人是萧大侠遗孀,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
景兰舟心中一动,问道:“小王爷,你也认得萧念前辈么?”朱奠培摇头道:“萧大侠仙逝之时小王犹未出生,无缘识此英雄豪杰,只偶闻家祖提及当年朝中人物,六部公卿多为尸位素餐之辈,唯赞萧前辈国士无双,堪为栋梁之材。”端木馨冷冷道:“愧蒙令祖错爱,先夫乃是北地粗爽汉子,治国的才干是没有的,胜在为人忠义,强似那些奸诈小人。”
范虞二老听她语含讥讽,对王爷大大不敬,不由脸色一变。朱奠培却全不动气,微笑道:“家祖与萧大侠二人当年颇有交情,夫人怕于这事上有些误会。不想萧前辈竟是唐教主的妹夫,敝府得与二位当世俊杰先后相交,真乃冥冥天定。”端木馨道:“一派胡言,我夫君忠心赤胆,怎会与反贼结交?”
范鸣声缓缓道:“萧百户侠骨铮铮,当年朝中小人诬讦王爷有不臣之举,太宗命其前往南昌查验;萧百户查明此事纯属捕风捉影,归朝于驾前力证王爷清白,阖府方得太平无事,其人实于南昌王府大大有恩。王爷感激萧百户秉公直言,故而与之交好,尊夫又怎会前后相悖,指控王爷谋反?夫人既为萧公妻室,老夫自当敬你三分,只是若再出言诋毁王爷,却恐未敢与闻。”
众人心知范虞二人朴质纯实,极少妄言妄语,不由心中大奇。景兰舟暗道:“原来宁王也认得萧念前辈,下回倘再遇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