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沙哑的嗓音问着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程艾看了一眼站在军帐门口的北茹将军高大的身影,只能无奈地给出同样的回答。
“还是老样子,没有像是要醒过来的迹象。”
李景肃默然无语,静静地走近几步,在卧榻前坐下,凝视着烛火映照中忽明忽暗的面容。司徒晔无声无息地躺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而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大军无法再继续耽搁,必须赶在大雪来临之前返回平栾。李景肃再怎么失魂落魄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因而在司徒晔的伤情稳定之后第三天,便宣布全军出发。
他让人找来一辆马车,供昏迷不醒的司徒晔乘坐,并让程艾全程都在车里陪护。本来程艾以为行军途中的颠簸大概率会让司徒晔醒过来,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行军两天,司徒晔就如同睡死了一样,任凭马车如何颠簸,始终昏迷不醒。
“……你不是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为何还不醒来?”
低哑的嗓音让程艾头皮发麻,但不知为何,却不像从前那样令他恐惧害怕。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小臣是大夫,只能为我陛下治疗创伤,却医不了心伤。陛下万幸未曾扎破颈部大脉,性命确实救回来了,但若是他自身不愿醒来,旁人无可奈何。”
“不愿醒来……”
“不知将军手上的伤恢复的如何?今日可曾换药?”
李景肃沉默。程艾猜出他应该没有找人换药,在心里叹了口气,行礼道:“小臣给将军换药吧。将军腕上伤口很深,若不好好医治、引发了其它病症,恐怕危及性命。”
说罢便转身取来药箱。司徒晔脖子上的外伤也需要每日换药,他这几天都是药箱不离手。李景肃虽然没有出声,显然也不反对,配合地伸出受伤的左手让他处理。
要不是看到左腕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程艾本以为李景肃只是做个样子。然而那么深的伤口,差点割断自己的手筋,如果不是真心实意,怎么下得去手?尽管那些喝下去的血对司徒晔来说,作用实在非常有限。
这几天他亲眼所见,李景肃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灰败的心绪之中。既没有了攻下朔阳城的那股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也不像前几天那么凶神恶煞让人不敢靠近。他好像丢了魂一样,处在一种非常迷茫的状态,挫败而不知所措。在程艾看来,其实李景肃自己都没想好,如果司徒晔真的醒了,他要跟他说什么。
起初他觉得活该。毕竟把皇上害成这样的就是这个北茹将军,逼得皇上一心求死也是这个人。可他也不想皇上真的醒不过来。再说看李景肃这样子看了几天,他竟生出一点点的于心不忍。榻上躺着的那个毫无生气也就罢了,活生生的一个人也如此消沉,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他终究是个大夫。悬壶济世的那份初心,即便是在久经宫廷生活之后,似乎也还没有被完全磨灭。
换药完毕,确认了伤口的恢复情况不错,他收起药箱,看时辰该准备离开了。白天虽然一直是他在照顾司徒晔,到了晚上,李景肃仍然让他到穆陵的帐篷去休息,亲自照料司徒晔。他起初不放心,既担心李景肃有不轨之举,又担心他不会照顾病人。前者他不好明说,只好强调后者。但李景肃坚持,而且也的确做得不错,几个晚上都没出任何问题,他也渐渐放心下来。
正要开口,李景肃忽然问道:“倘若他一直不醒,又会如何?”
程艾思忖片刻,痛心地回答:“如果真的醒不过来,最终只能慢慢虚弱下去。这几日将军也看到了,昏迷中不能进食,只能喝些汤水,养分不足。若无其他病症,大概率会拖延数年,最后虚弱而死……”
李景肃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声:“他是真的不想活啊。以他的力气,若非决心坚定,怎能扎得这么深……”
程艾不答,心里恨恨地想着还不是被你折磨的?又不敢说出来。没想到李景肃自己说出来了:“若我不那么逼他就好了。”
“……”
“若不是我一再强行逼迫,他也不会……”
程艾张了张嘴,犹豫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将军即便憎恨我们中原人,我等生死已经尽在将军之手,何必……何必如此折辱陛下?”
“憎恨?”李景肃哑然失笑,“你以为我是恨他?恨你们?”
程艾不语。不是憎恨,就更糟糕了啊。他怎么会看不出,司徒晔受伤自裁的那天,李景肃的表情、他的行动,又怎么会是出于憎恨之情?
“你们中原人真是不可理喻。为何我一定要是出于憎恨折辱的目的?如此亲密之举,谁会对一个仇视憎恨之人施行?”
程艾气不敢喘,话不敢说。现在开口,难道要说“你是心悦于我家皇上吗?”
“程艾,你当御医几年了?”
“小臣二十五岁蒙受征召,入宫任职,今年已是第十四年。”
“那你的妻子家人呢?”
“小臣之妻几年前过世,之后并未再娶。小臣与妻子之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