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坐在旁边的休息区,安安静静地,从舞会开始到现在都保持着手放在膝盖上的姿势。
“舞会的时候不准和别人跳舞。”时佩在早餐时着重强调,还挥了挥拳头表示恐吓,像张牙舞爪的小兽。不过自己不跳舞其实并不是因为时佩的话——就算时佩不这样说,应该也没有女生愿意和自己配合吧。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遇到这类活动总是新鲜而兴奋,好像籍由这次舞会就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变为成熟稳重的大人。 楚衡由于太无聊开始观察面前的人群,他看到一个男孩踌躇着不敢上前邀请舞伴,他旁边的朋友们嘀嘀咕咕地商讨对策,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向注视了半天的女孩伸出手,小心地问“可不可以和我跳舞”。男孩应该是在交谊舞培训中总是走神的类型,他的动作本就不太标准,现在因紧张而显得更加笨拙,像八音盒里面的玩偶小熊一样憨厚可爱。好不容易配合起音乐,又踩到了脚,抱歉地朝女孩笑笑。女孩说了句什么,男孩的脸立刻红透了。
楚衡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好像都在假装大人,他想。在这个年龄,递情书或者传纸条都要偷偷摸摸,在小卖部买零食也怕老师批评,谁不想快点长大,快点恋爱,快些获得自由。
楚衡见过的最特别的人唯有时佩——有时候他感觉时佩的恶劣性格只属于稚童。如果心理年龄能够在外表上呈现出来,时佩大概还保持着呀呀学语的样子,见到新奇的东西就拼命往嘴里塞,被夺走便哇哇大哭,然后被人哄着再递上新的玩具。时佩入睡前总要紧贴抑或亲吻,要吸吮他的胸前的两粒红点,可怜的乳头因平时见不得光而被肆意揉弄,竟也变得异常敏感,胸口的狼籍与校服衣料的每次摩擦都让他回忆起那人迷醉的神情。楚衡心里觉得怪异可怖,可时佩却理直气壮,仿佛一直都是如此。
没有人约束他,没人敢对他说不。所以他永远遵从自己的欲望行事,心安理得地停留在婴儿时期,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暴君。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楚衡怕这样的时佩,却又有点羡慕。他知道时佩之所以不长大,是因为无人逼迫他长大。所有人都爱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正胡思乱想着,舞曲突然安静下来。大厅闪烁起明亮的灯光,牵手起舞的少年少女们不约而同地停下,看着缓缓走向中央的闪耀光芒的两个人。时佩和余渔并肩而立,微笑着鞠躬。
之前展示礼服时,他俩的样子就深深印在全校同学的脑海里。照片在全校同学的社交圈疯转,一条条微博全在议论他们多么相配。而今天他们并没有穿统一服装,而是换了更加惊艳的服饰,时佩纯幼的脸配上白色的西装像小王子般优雅,余渔则换了件黑色的露肩小礼服,栗色的头发闪着光,是与平时不同的妩媚的味道。
他们开始演奏,键盘与琴弓呼应,配合得完美无缺。周围的同学小声惊叹,有人拿起手机偷偷拍照。
在明晃晃的灯光中,楚衡突然一阵晕眩,他惊觉时佩和余渔如此之像,一样漂亮,一样属于天之骄子,仿佛两朵外表相同的玫瑰,只不过一棵在阳光下生长,另一棵因过度浇水而从根部开始腐烂。
但自己只是野草,只要拥有稀薄的空气和一小点水,就能保持心脏的跳动。
此时已经一曲终了。在掌声中,时佩的视线不知道为何越过人群,落在楚衡身上。他们短暂地对视,楚衡看到他骄傲地笑起来。
他永远意气风发,永远神采飞扬,好像只要他想,世界都会属于他。
楚衡更加晕眩了。随即他发现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议论完刚才的表演,又散去准备接着起舞。
谁也没有注意到吊顶轻微的晃动。
他的本能使他感觉不妙。下一秒,他意识到了将发生什么危险。那一瞬楚衡毫不迟疑,就朝离吊灯中心最近的人扑过去。
时佩愕然地看到他向自己的方向奔来,却一把推开处正在危险之下的余渔,用身体挡住她。天花板上原来摇摇欲坠的的吊顶现在应声而落,水晶残片倾泻而下,发出轰然巨响。
他本离吊灯就有一段距离,在楚衡扑过来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因此幸而没有被砸到。可是脸上却传来迟钝的痛感,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在流动——他摸摸自己的脸,看到手上一片红色。
会场骚乱起来,时佩却很安静。他发现原来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说不出话来的。自己的耳朵仿佛隔绝了所有的慌张呼喊与惊恐尖叫,唯独听到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刷刷直窜向大脑。
骗子,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楚衡,用口型说。
你这个骗子。
只差一点,那个吊灯就会直直地砸在余渔的脑袋上。但如果躲闪不及,时佩也无法幸免。
楚衡的背部也受了点伤,然而他只胆战心惊地盯着给时佩处理伤口的那个医生瞧,听到医生对时佩说“这伤口有些深,一段时间恐怕不能愈合”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抖个不停。
时佩的面颊变得脆弱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