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弥漫的角落,看到了她。
她睡在浓烟裏,不知生死。
火势太大,浓烟扑入口鼻,他看着她,每一举手、一抬足,都仿佛背负着泰山五岳一般艰辛,丹田裏越发剧烈的疼痛。
为什么,会痛。
某种剧烈的东西在胸口挣动。
她不知道会不会醒来,她好像一个惶然的小动物,缩在火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烧到消失。
「江采衣。」沈络唤着,挥开了浓雾,将她抱起来。
怀裏的姑娘动了一下,睁开迷离的眸子,眸如秋水泓,黑白分明。
火舌填上衣袖,肌肤都在隐隐发烫,头顶是红龙似的烈焰。她眨了眨眼,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袖,低低哑哑的吐出两个字────快走。
一眼淬火,半昼幻梦,经年灼痛。
被她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到疼痛,沈络揽她入怀,回身一掌拍去,掌风带着凌厉呼啸将窗口的砖石打穿!
那身影仿佛穿过火烧云的利箭,气势凌厉霸道,杀机四溢,动静间飞速转换,绕开层层大火,飞身而出!
剎那,燃烧的宫阙在两人身后坍塌。
一时天地寂静,众人耳中只有嗡嗡轰鸣。
他们的天子怀中抱着纤薄的女子,仿佛在默片中一般,衣摆在闪电中拖出艳丽的尾迹。
皇上动了内力,飞身而出的剎那,巨大磅礡的气浪随着他的动作迸发开来,连不懂武功的人都难受之极,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更是脸色一白,几乎当场就要吐出血来。
帝王的手指扣在江采衣的头顶上,紧紧压着那一颗小巧的头颅。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朦胧间睁眼看去,头上是针豪般的冷雨和阴浓的天空,而他襟口的绿色宝石如同一汪碧色的水,幽艳而清冷。
如同一步一湾泉水,仿佛月弧泛光,绿色的,微明微暗的光芒。
将江采衣放下地,早有懂医的太监赶来,伸手去探她的口鼻,却被沈络握住手扳开。
「她没事。」
美貌的帝王淡淡的说,凤眸略略发寒,那太监连忙垂头退下,不敢再碰她。
沈络转过身去,雨丝滑过长髮,周福全连忙赶来以白绢擦拭帝王被火熏黑的指尖,一面抹眼泪一面替他打好伞。
嘉宁赶去扶起江采衣,她咳嗽了一阵,冷雨一浇,顿时清醒了许多。
「娘娘,是皇上救了你。」
嘉宁紧紧抱住江采衣又哭又笑,「娘娘,皇上亲自冲进大火救了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
江采衣应着,转过头去。看到沈络正在低头擦拭着手腕,此时大雨已经过去,却仍然有冰凉的雨丝,顺着他衣摆的刺绣蜿蜒滑落。
他站的很近,面色平淡,漆黑的睫毛,月光下一双仿佛含着春光的眼睛,却好像隔一程山水,和她坐望于光阴的两岸。
不懂。
她真的不懂。
他为什么……
目光骤停,江采衣顿住。
一隻摇摇晃晃的萤火虫,在风雨裏仿佛举着一盏幽幽孤灯,吃力的飞着。
它似乎是太冷了,想要拼命靠近火焰,摇摇晃晃的朝着燃烧的火堆飞去。
「哎呀!」
叶子衿厌恶的惊叫了一声,举起手随意扇打,那只小虫虚弱的扑腾了一下,就掉落在泥水裏,尾巴上的火焰熄灭了,只是一隻丑陋的,再也不会发光的虫子。
江采衣缓缓的挪动双腿,挪入泥水裏,将它捞起来攥入手心裏。
姐姐,我会变成一隻萤火虫。
我不会走远的。
春日堤柳,一年一年开春,一年一年落花,再也没有玉儿。
那么她就算死了,又怎么样呢?
又怎么样呢?
火焚的恐惧,冰冷的雨水,江采衣背对着众人,握紧那一隻小小的虫子,弯弓身体,咬紧牙,泪流满面。
远处火焰烧的更高,热气扑面而来,夹带着清冷的雨丝。
一冷一热激来,她冷的牙齿打颤,却紧紧握着手裏那只死去的小虫子。
突然,湿冷的雨水骤停,雷光也似乎被什么遮住,有人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站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去瓢泼大雨。
前方火光粼粼,江采衣抬起头来,面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沈络,站在她的面前,长髮湿润,肤如白玉。
一柄紫竹骨伞撑在手间,他肩膀上有凉雨打落在丝绸上的浅浅晕开痕迹,雨滴从伞面上九枝墨色翠竹的光滑釉面上滑落下来,在几根竹骨顶端挂下串串银色的珠帘。
沈络挥退了侍卫和嘉宁,弯下身,将她拉起来。
他的怀裏有雨水的湿气,庭院裏是大雨浇透了焦木的气味。
那伞并不大,不够遮掩他们两人,她却再也没有被雨丝溅上一滴,帝王的背后被水沾湿,却只是倾斜着伞,将她护的妥帖。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