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纶虽然担心,但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追问,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多言,只好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傅纶前脚才走,闫子航后脚就踏上门槛,扭头笑语,「丞相,你怎么欺负傅纶大人了,求完人还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懒得花功夫和他解释而已。」苏倾容淡淡的拢起袖口,白皙指尖透出梅子青色的袖口,仿佛几根雪线似得灼人。
闫子航扬起眉,这就是丞相的一贯风格。他虽然点头同意保住傅纶,但是太蠢的傢伙,苏倾容是没那个心思去点拨的。如果傅纶放心不下,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给吓死了,丞相也只会当他是自己蠢死的。
「丞相,学生不明白,你为什么答应要保住傅纶?那人和废物差不多。」闫子航问。他听着,傅纶似乎给苏倾容也带不来什么绝大的好处,中立派系,能有多大用?管这事干嘛?
苏倾容拖着下巴,手肘抵在清凉的桃花木田黄石桌上,招呼闫子航坐在对面,头一歪,将一头乌髮枕在衣袖上,蜿蜒一桌细丝一般幽凉的黑。
相府的梨花开的好,雪白的花朵间还有一颗一颗累累珠子般的骨朵,紧紧攥成一团,花开半夏,如诗如画。
美艳惊人的丞相大人淡淡嗤笑,「他自然是废物,可惜有些人的价值,从来就不在这个人本身。」
「嗯?」闫子航非常虚心求教。
「现在举朝被肃贪弄得人心惶惶。慕容尚河也罢,其他人也罢,都恨不得离傅纶远远的,害怕被牵连。现在是否人人都认为,傅纶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下来的?」
「自然。」
「那么,如此难保的人,却被我保下来了,朝廷百官会如何看我?又会如何看慕容尚河?不惜千金买马骨,为的自然不是马骨本身。」
闫子航恍然大悟,「叶兆仑和慕容尚河弹核傅纶,丞相却保下他。那么日后,所有非世族派系的官员自然会对慕容尚河心灰意冷,一心一意投靠丞相。这自然是极好的,然而,不停止肃贪,傅纶怎么保得住?」
苏倾容微微睁开半垂的眼睫,春水流光一滑而过,眉间朱砂红的惊心,半幅青丝蜿蜒在脸侧,清艳中混合着莫可明说的妩媚,就混合成一种凌厉尖锐的风情,「肃贪已经开始,压是压不住的。傅纶么,根本就不用我去保他,只要把肃贪这件事闹大,傅纶自然能保住。」
闫子航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丞相的意思是,肃贪的事儿闹大了,所有世族官员们都会帮着一起遮掩,不会多追究傅纶等人?」
苏倾容颔首,「自古以来,小事要大办,大事要小办。叶兆仑一开始弹核傅纶,是为了给自己立功。但是一旦肃贪这件事闹大,所有世族都会牵涉其中。待影响到了全国的时候,自然会自上而下么住。杀一两个贪官,天下人会拍手称道,然而,如果闹得朝廷人头滚滚,天下人不仅不会称讚,反而会痛么朝廷藏污纳垢,腐败透顶,一哄而起动摇国本。再往上闹的话,对谁都没好处。到时候,先从世族的属地闹起来,你且看,最急的就是他们。」
「傅纶虽有罪证,但陛下只要压着他的案子,不定罪也不释放,让三司一直慢慢调查,挨到事情过去,也就随陛下处置了,傅纶自然可以活命。」 苏倾容淡淡笑看着闫子航,「尔敏,肃贪这件事,是为了给陛下北伐凑齐必须的银两,这些人贪墨的银两,我不但要收回,还要让他们自动交上来。」
「自动交上来?」
美丽的丞相大人耐心解释,「我保住傅纶,所有人都会看在眼里。那么,这些人自然也会来求我保他们的命,届时,别说贪墨的银子,只怕所有家财,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奉上。」
「……丞相,你这也是受贿!!!」肃贪的却受贿,还有比这更没逻辑的事儿吗!!!
「嗯?」苏倾容微微扬起睫毛。
「……」闫子航默默住嘴。算了丞相大人,反正你手下的黑事儿也不止这一桩……
傅纶就是一个风标,给予这场肃贪风暴中,急遽渴望保命的官员们指明了方向────丞相。丞相可以保住他们的命!
这对满朝在世族和丞相间迎风摇摆的墙头草官员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一旦苏倾容保了他们,这种割不断的牵繫就算拉紧了,中立派系也好,清流也好,只要手里不干净,都必须依附苏倾容,变成丞相派系的外党,硬着头皮和慕容尚河作对下去。
「肃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三司做他们的事,我们等着看热闹就是了。」苏倾容淡淡微笑,弯起漆黑的美眸,「事情闹大的时候,不杀几个人是没法交代的。那么,深受肃贪影响的大臣们,一怒之下会推谁出去做替罪羊?」
闫子航苦笑,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犯了众怒的叶兆仑啊……
这一次,只怕所有官员,无论是中立的,清流派,还是世族派,不约而同的,要找叶兆仑麻烦了吧?
薄薄水汽拂上唇瓣,苏倾容微微举起青釉茶盏抵住轻笑的唇齿,懒洋洋的叹,「这世上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