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开始,从看到江采茗那一身白色的羽衣开始,只有她知道,只有她晓得,某种愤怒和惊慌交杂的业火就一直在胃裏灼烧。
江采茗是那样爱慕着陛下,那样渴望服侍陛下,只要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疼。曾经,就在不久的曾经,她还打算过在自己受宠后将江采茗弄进宫来报復一番,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绝不愿意让她踏入宫门一步。
这种感觉好生复杂,她没有品尝过……明明一入宫开始,她就在和无数女人共用一个丈夫。他的龙床上,躺过叶子衿,躺过楼清月,躺过画兰,还躺过许许多多她不认识也没听过的宫人。
那个帝王说喜爱她,却没有说过,只属于她。
未来,他的怀裏还会有谁?他的朝暮,他的岁月裏,不会只有她,不可能只有她。
即使那样,即使那样。
猛然就觉得眼眶裏密密布上微微的红润,江采衣抹了抹眼睛,看向猎台。阳光烈的发白,皇帝已经换了常服出来,斜倚在御座边,似乎是在微笑着和下臣说话。
……即使那样,我也喜欢你。
陛下,即使那样,我也喜欢你。
绝不后悔这一刻的喜欢,绝不遗憾这一刻的喜欢。
这一剎那,江采衣才清清楚楚的理解了母亲,理解了翠秀。
或许,爱过的那个人会变了模样,或许他的情,他的心会在许多年后面目全非。可是,爱一个人是自己的事。如果自己还爱,就什么都不能让这爱改变。
对于娘亲来说,父亲,始终是旭阳山间,为她折花簪发的清俊少年,娘亲她永远都……
或许是剎那间心有灵犀,沉络突然按住正在交谈说话的臣子,扭头向江采衣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侧头微笑了一瞬,修长的指头抚摸上了鹅头镶珊瑚的银壶,仿佛手掌下是情人长髮一般的温柔。
竹帘挡住了他的目光,看到君王看过来,几个贵妇惊喜羞怯的乐成几朵大牡丹,整衣服的整衣服,扶发簪的扶发簪,一阵忙乱,却并不知道皇帝看的并不是她们。
江采衣站在帘子的另一端凝视着,猛然就觉得,他似乎就在帘子的那一头,似乎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闻到淡淡海棠的味道。
就这么遥遥看着,也觉得满满的喜欢和思念沿着浑身的血管溢满心臟,其他人的喧哗笑闹像是无涯的荒野,唯他一人醒目。只是用手指抚摸他在丝丝光线中的身影,也觉得温暖。
……即使日后变了,又如何呢?他始终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男子,是她能想像到的最好的男子。
……娘亲永远都爱着那个人……
母亲临终的时候,是想要说这句话的吧。
原来娘亲是这么想的。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相比于江采衣这裏咕嘟咕嘟的冒着酸泡泡,江采茗那裏简直就是在咽鹤顶红一样苦涩。
虽是贵女,可她得罪了小郡主,又不待见于宸妃,只能孤零零的坐在阁楼角落裏,眼巴巴的看着远处贵族少女们笑闹欢宴的场面,却连迈脚去凑个热闹的勇气都没有。
大宴结束后,江采茗明显感受到了北周贵族少女们的集体冷淡。赏赛马、吟诗、作画都没人搭理不说,连赴宴时间都没人通知她。
回到猎场搭帐篷的时候,还被小郡主横着欺负了一把。
江家的帐子本来要扎在距离皇帐比较近显眼处,江采茗想着,就算不能让皇帝注意到自己,经常去晃晃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哪知道,帐篷还没扎下,小郡主就骑着小红马赶到,好悬没一鞭子抽在她脸上。
「走开!这裏本郡主看上了,要在这扎帐!至于江县君,」沉梓熙微微扬眉,细细的红色鞭子在白嫩手心裏轻晃,「你难不成还打算跟本郡主抢地方?」
瞧着小郡主手裏迎风摆动的鞭子,再给江采茗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面吃亏,只好缩头换了其他地方,自然是委屈的不行。
懿德王妃知道这件事,私下裏把女儿狠狠臭么了一顿,「你差不多点吧!在大宴上又是骂人又是掌嘴的,你以为是在咱们王府么?嚣张的那个德行!」
老太妃打宴会上受惊,还没缓过劲来呢,卧在榻上顺气。明知道孙女儿不对,却仍旧忍不住溺爱,扯扯扯儿媳妇的衣袖,「孙女儿年纪小,你轻着点骂,莫吓坏了她……」
懿德王妃扶着婆婆,气不打一处来,不依不饶唾么,「还让我轻着点?这丫头再不收拾收拾,就要登天了!在宴会上当着宸妃娘娘的面找江采茗的晦气,娘娘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就罢了,你居然还不知收敛,趁着搭帐子又去找江家晦气……你还没完了?」
小郡主翻个白眼,跺跺脚,「母妃,你不知道那个江采茗,脸上的掌印都没好全,居然就想占着皇上哥哥御帐窗口的地方扎营!还随身带着霓裳羽衣和琵琶,当我看不出来呢?就是想勾搭皇上哥哥!」
懿德王妃好悬一口气上不来,「什么勾搭不勾搭的,这也是个郡主该说的话?过来,给我跪下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