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宋依颜舔舔嘴，为了能给茗儿说个好婚事，她好话说了一轮，也赔罪了无数遍，没想到江采衣如同石头捏成的人儿，半点不动心。

    摇摇头，宋依颜淡淡开口，「娘娘，眼下帐子裏头没有别人，我也不在您跟前绕圈子……我知道娘娘心裏一直怨着我，我给您下跪磕头了。」

    江采衣站起身，垂头看着跪在前方红毯上的三个人，扯出一个阴冷透骨的笑容。

    果然，人的容貌和经历有着密切的关係。当初，这个女人作为胜利者占据了父亲爱情的时候，是多么一种轻灵高雅、不染纤尘的模样！似乎全世界的从容淡定都在她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玉儿不吃饺子了，而是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江采衣不明所以，又夹了一个饺子，没吃几口就捂着腮帮叫，「哎呀！」

    那个小小的孩子闻言扑来她的怀裏，紧紧抱着她的颈子，温暖香甜的气息呼在耳畔，「姐姐，有你的今日，就是最美的今日，有你的今朝，我年年都要。」

白雪白的围成一圈儿。

    这样，日后，她就能给给玉儿攒一份厚厚的嫁妆，给玉儿寻个清白的好门第，不让妹妹再受一丝委屈。公侯王府？她不稀罕，她只想把妹妹嫁给一个有担当的真汉子！

    她在心裏筑了一座坟，裏面葬着她的玉儿。小小的孩子躺在那座心坟裏面，永远是晶莹剔透，白衣胜雪的模样，永远闭着眼睛，躺在旭阳陌陌的垂柳下面。

    想起方才妹妹在主屋受到的屈辱，她喉咙一酸，「玉儿，这样的今日，这样的今朝，是你愿意要的么？姐姐给不了你更好的，是姐姐没有用。」

    姐妹两个围在床上，搭一方矮脚小桌子热腾腾的吃，你一口我一口。汤饺子裏放了紫菜和黄花，浓浓的香气弥漫了闺房。玉儿头上带着她做的暖耳，毛茸茸竖着，可爱的让她怎么都看不够……那个时候想着，等妹妹长大了，她就单独出门立个女户，从此和江家再无牵连。

    江烨一头就跪下，他的腿还没好，行动不灵便。昔日的晋候爷如今后脑全是黑白交杂的斑白的发，看起来瘦了好多，眼皮下一片憔悴的灰白，原本高大的身形也有些佝偻了。

    她抱着妹妹，只觉得温暖涌遍了全身，从足底一直暖和到喉咙裏去，开心又酸楚。玉儿，真是娘亲留下的最好的礼物，是世上最柔软的光。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抱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燃烧她整个希望的太阳。

    谢罪之后，宋依颜缓缓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娘娘，臣妇想和您谈谈。」

    江采衣坐在紫檀木雕龙桌案前，犹如一尊铁石心肠的雕像。

    江采茗则跪的更低，身体微颤扶着父亲，连面对江采衣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把额头紧紧抵在地毯上。

    她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哪怕日后嫁个贫苦的农户、贩夫走卒也不要紧，她愿意。只要那个男人愿意接纳她，对玉儿好，她就尽心尽力服侍他，打理家事，好好爱他，绝不重蹈母亲的覆辙。她一直都很努力很忙碌，忙着刺绣、忙着做些女孩子家赚钱的零活儿。

    闭了闭眼，江采衣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向身边一摸，却只抓到空空一片，霎时就握紧了拳，眼泪一直往心裏流。

    宋依颜深深的拜下去，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么一跪全身都在打摆子。江采茗看不得母亲如此卑微，激动地就要上来扶，却被宋依颜一手挡开，「娘娘，茗儿怎么说也是跟你血脉相连

    宋依颜用手托着巨大的肚子，悲哀的看着江采衣。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宠妃，可是这样的高位这样的荣宠，不也腐蚀掉她了的本心吗？她何曾如此高高在上，用眼角看着别人过？

    只有靠这样的希望支撑，她才能熬过悲苦的少女时期和对母亲的思念。

    江采衣眯起乌黑杏眼，冷笑，「你？想和本宫谈什么？」

    宋依颜磕了头之后就挺起身，她的面容在阴影裏头显得越发刻薄突兀，江采衣转眼睛看她，手腕拖着下巴，细细品味她的形貌。

    丙午那年的雪一直在下，下在心头，积着厚厚的冷，从未消解。

    她的妹妹是这样美好的孩子，江烨不珍惜，自有她来宝贝。

    江家！这一切，她不能忘，也忘不掉，这样的痛没有解药，她心裏的恨像烈焰燃烧，不能控制，无法停息。

    她的玉儿，那么好的孩子，那么乖的孩子啊！那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曾经对生活唯一的寄望和坚持，现在……现在还剩下了什么？

    ……再怎么抓，也不会再有妹妹的小手，不会有玉儿柔软的小身子温暖的偎在身畔喊她——姐姐、姐姐……

    张嘴一吐，是一枚铜钱，给包在饺子裏了，取个彩头。

    玉儿高兴的拍拍小手，「真好！姐姐吃到铜钱饺子了，姐姐大吉大利！姐姐，玉儿盼着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而今，不过短短半年，她的颧骨就已经高高凸起，满脸无法控制的道道横肉，薄薄的嘴唇瘪扭在一起，那层皮肉似乎用指尖鬆鬆一挑就会脱落下来，裏头每根骨头都带着扎人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