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垂头把刚抽了一口的烟按熄在垃圾桶里上,然后沿楼梯下到医院大厅,走到久违的室外。冷风很快吸干一身潮湿和燥热,姜浔松开手里攥着的烟盒,发现刚刚扔掉的那一根,是他身上仅存的最后一支烟。
漠河的朝阳,升起得越来越艰难。
姜浔放弃了抽烟的想法,在惨淡的晨光中仰起了脸。
姜浔衝了个澡,久违地耐心抽出几分钟时间把自己收拾体面。
重新等在田云逐的病房门前的时候,光线已经充盈在过道的每个角落,也照亮他英挺的五官。熟悉的清凛气息重新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扩散出来,只有从长夜中惊醒的寂静,在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中摇摆不定。
姜浔坐在座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田云逐托付给他的那封信上来回抚动,似乎想弄平那些不小心被他攥出来的褶皱。可是他的目光没停留在那里,动作显得心不在焉,却又意外地持久,反反覆复地持续着。
似乎没过多久,小辉领着四五个衣着光鲜却风尘仆仆的人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朝田云逐的病房径直走过来。
姜浔从椅子上站起来,逆着光,在大理石地面投下一道颀长的暗影,向前迎了几步。
他面对的是田云逐的家人,长辈,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太过冷硬。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带着一身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稳重气场,并不觉得紧张,但又确实找不到让肌肉松弛下来的诀窍。
倒是田云逐的妈妈表现得镇静随和,率先朝他伸出一隻手来,
“小姜,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姚阿姨,您好。”
田云逐的妈妈保养得当,衣着谈吐和整个人的气质都透着不俗。
“谢谢你愿意联系我,把小逐的情况告诉我。
考虑到小逐的身体状况,他现在承受不了长途的舟车劳顿。所以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是我还是设法请来了美国相关领域的知名专家,一起过来给小逐现场会诊。
等他的状况稍微稳定之后,我就会带他尽快启程,前往美国治疗。
这段期间谢谢你替我们照顾他,给你添麻烦了。”
田云逐妈妈的姚亦清给姜浔简单介绍了身后的两位外籍医生和一起赶来的田云逐的舅舅。
比起姚女士,舅舅的忧心全都挂在脸上,
“小伙子,小逐他现在怎么样了?赶紧带我们去看看他!”
姜浔试图稳住对方的情绪,指给他们田云逐所在的病房,嘴里却如实解释道:
“他现在在无菌病房里做治疗,暂时还不能进去。”
“哎,这个孩子!是要把我们急疯了他才罢休啊!”
“好了,小姜,麻烦你带我去见见云逐的主治医生。”姚亦清适时打断了情绪激动的舅舅,
“我带来了田云逐之前所有的就诊资料和病例,希望能尽快拟定一个有效的治疗方案。至于剩下的,小姜,我们以后有时间再单独聊聊,好吗?”
“治疗要紧。”
姜浔目光坚定地看着姚亦清,回答道。
“先跟我来吧。”
姜浔把一行人送进主任的诊室,自己却在姚亦清身后停下了脚步。因为在田云逐的家人面前他轻而易举地丧失掉了任何走进去的立场。
趁姚亦清回头,姜浔把那封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她,
“姚阿姨,田云逐让我把它转交给您。
不管他信里说了什么,我希望您能给我机会听我的解释。
他治疗快结束了,我就不陪您进去了,先回病房看看他。”
“谢谢你,小姜。”
光线稍稍揭开她掩藏在精致妆容背后的憔悴,姚阿姨温婉的脸庞在这一瞬间,看起来似乎没有她刻意表现出的那么坚强。
“我们可能会讨论很久,小逐就先拜托你了。”
姜浔清灰的眼眸在阳光底下有种定人心魄的力量,看得姚亦清有一瞬间的失神。
“放心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这周上了毒榜,只有字数在涨,感觉有点儿灰心,需要你们的支持!
通融
姜浔盯紧的那扇门开开关关了很多次,医生护士神色严峻地进进出出,带着浓郁消毒水味的风也溜出来,混进过道凝滞的空气里。
纷乱的身影在姜浔瞳孔深处轻飘飘地闪过,直到最后一名留守的护士从田云逐的病房里走出来。
不再年轻的护士长见惯了生死面前的人情冷暖,仍然看不惯姜浔直直看过来的沉默目光。那目光让人联想到肃萧的冷山,阻绝了光线,把四周的一切纳进高大又孤独的阴翳之下。
护士长有些为难地往旁边避让了几步,还是被迅速站起来的姜浔拦住了去路。这一刻,他才看清姜浔脸上交织着疲惫与焦灼的暗沉。他隐韧的灰色眼眸,被无声的坚持狠狠压低的唇线,还有带着冰凉潮气的漆黑发梢,比任何恳求都更有衝击力地命中心底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