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面的窗户外,一轮圆月正冉冉升起,投下微弱的光芒。目光略过零星建筑透出的灯光,田云逐看到远处是一大片笼罩在月影中的雪原。
满眼都是轻轻冷冷的景色,他清秀的侧脸也同样缺乏表情,跟姜浔刚才离开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清淡的月光一视同仁地打在他的脸上,那双偶尔随着眼皮眨动的睫毛,就成了玻璃饲养盒里无助翕动的羽翼,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儿可怜。
姜浔清了清嗓子,
“刚转出无菌病房,让你适应两天,这就忍不住了?”
田云逐扭回头,神色恹恹地说:
“这样待在这里跟住无菌病房有什么区别。”
“既然没区别,那你再搬回去。那里设备齐全随时有大夫盯着,我多少还能放心点儿。”
田云逐收回目光,赌气地不说话了,干脆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只露出软软的发梢,在月光下显出朦胧的淡金色。
姜浔拉开被子,让他露出那双藏不住心事的眼睛。然后躺到他的身边,大手覆盖住他瘪瘪的小腹。
“再忍忍,明天带你出去散步。”
田云逐眨了下眼睛,吸进去一些清亮的月光,仍旧闭着嘴不说话。
“不去算了。”
姜浔轻轻揉着他肚皮的动作并没有随着这句话停下来。那动作就像是在撸一隻毛茸茸的小动物,田云逐觉得有点气,又很没出息地觉得很舒服。
“我没说不去。”
他的嘴巴仍然盖在厚实的棉被里,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呵。”
姜浔发出一声气音。那声音非常短暂,衝破闷热的气息,短暂到田云逐来不及分辨那声轻笑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已经滑出田云逐的耳朵。
他忍不住侧身去看姜浔,然后不出意外地被他抓住机会,顺势搂住。
姜浔用了些力气,把田云逐整个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田云逐,其实很不一样。”
刚开始,田云逐觉得姜浔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不明白他口中的不一样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感受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们可以这样,”
姜浔低头亲了亲田云逐的额头,
“还可以这样,”
姜浔握住他的一隻手,把田云逐紧紧搂进自己怀里,
“这些都不一样。是不是比在无菌病房里好多了?怎么还不知足?”
“算是吧。”
田云逐其实不甘心就这样轻易被姜浔说服,但他清楚自己根本抵抗不住姜浔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眼神。
“行了别闹了,睡吧,明天带你去散步。”
田云逐把头往姜浔怀里埋了埋,又嗯了一声。
可是说不清为什么,任何有关未来的承诺,甚至单纯是“明天”这个无辜的词汇,都让田云逐觉得心烦意乱。
不是因为他信不过姜浔许给他的,好像只是因为累了。在病情反反覆复,希望和失望交缠迭加之下,对不可预知不敢多想的明天,本能地有些抵触。
隔了好一会儿,久到姜浔快要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又听见他的回答。那句话带着机械性的重复,之所以说出来,似乎只是为了能让姜浔安心一些。
“明天去吧。”
可是姜浔在听到的瞬间,忽然把田云逐从他怀里捞出来。一手拖住他的下巴,一手撩开他的刘海,深深去看他用力躲闪的脸,和他的眼睛。
那是一张厌倦了未知,厌倦了盲目相信的眼睛。
“田云逐!怎么了?不舒服了?”
田云逐铁了心挣脱开姜浔的钳製,
“没什么,别管我。”
姜浔坚毅严肃的脸庞在迅速褪去温柔的底色,急剧加深的烟灰色的眼眸里像有黯淡的流云拂过。
田云逐在那变幻莫测的眼眸深处艰难地重新找回了自己,
“我没不舒服,就是突然受够了去等什么明天了。
每一次我的满怀期待都会落空。签合同,让你做我的私人向导,缠着你给我一星期的时间,还说什么试着交往一个月……这些都是我满心期待的明天,你答应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无一例外,这些全都以失败收场了。
就好像,我活着,全都仰仗着,指望着那些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明天!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傻兮兮地盼着过年,盼着去北红村看看,盼着跟你去外面散步,盼着那些个可恶的明天!”
“现在走吧。”
姜浔突然起身,把田云逐单薄的身体从被子里捞起来。
“什么?”
田云逐身形不稳地晃了两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现在就下去,出去散步。”
姜浔已经利落地下床,一边往身上穿着黑色的大衣,一边回头对仍然一脸错愕的田云逐解释,
“你说得没错,不过相差几个小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