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个不可磨灭却又懵懂的记忆横亘在张秀秀缺失的童年之上。他潜意识里抵触着张信辉,甚至不愿意那双大手触碰自己。
张信辉出事那天,他并不知道,像往常一样懈怠的坐在课桌前,飘忽的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他最近有些烦躁,比自己大两个学年的几个男生似乎总喜欢找他麻烦,一个星期内他就被堵了两次。
班主任站在门外假模假样的敲着门,脑袋探进教室像是在审视着什麽人,当望见张秀秀的时候,他带着歉意对着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点点头,小声说:“我找张秀秀有点事。”
因为是下午第一节课的缘故,走廊里用笤帚掸的水还没有干,整个走廊阴阴凉凉窜着阵阵的风。张秀秀靠着墙,手指摸着墙上漆着的油漆,指间摸索着上面偶然的凸起石砾。
班主任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望着他,欲言又止。
这种被班主任叫到门口的场景,张秀秀真是再也熟悉不过。他以为是前几天自己打架的事被班主任知道了,於是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你家里出事了。”班主任要比张秀秀高上一个头,拍了拍他的肩头,想了想,又说:“你快回家吧。想开点儿。”
张秀秀的家里除了张志强这个怂货就是他那个後爸,他觉得班主任似乎知晓些什麽但又偏偏犹犹豫豫的不愿意说。
张秀秀点了点头,也忘了说谢谢,就直愣愣向楼梯口走去。
匆匆进了家门,隔着大老远就能听见张志强嚎啕大哭声,张秀秀手掌慢慢收成一个拳头,而指甲陷在肉里。张志强既然没出什么事,那么
张秀秀甚至不敢往下想,掌心的刺痛感似乎也难以分散的注意力。
张志强哭得抽抽嗒嗒的,两只手都有些痉挛的蜷在一起。一张黝黑的胖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泪痕。
“张志强,出什麽事了?”张秀秀伸手想要将他搀到沙发上,却发现张志强就像一块铁秤砣怎麽拉都是沉在那里。
张秀秀叹了口气,反手给了张志强两巴掌,然後问:“你说出了什麽事?”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让张志强摊了似的坐都坐不起来,声音倒是利索了,他哑着嗓子说:“咱爸死了。”
呆若木鸡的张秀秀不可置信的捏住张志强肉实的肩膀,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突如其来的噩耗往往会让人不知所措,一个昨天看着他露出温厚笑容的男人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一个世界消失。
“他死了。”
张秀秀偏了偏头,看到靠在墙边脸色煞白的甄杰明。一声不吭的拖着脚进了自己的房间。
连张志强在他身後抽噎着说了些什麽他都没有听清,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之响,他甚至不敢去想一些事情。每当思绪触及到那些事的边缘时他就觉得头痛欲裂。
昏昏沈沈的把自己埋在被子中,细弱的呼吸喷在厚厚的被中,将黑洞洞看不分明的空气弄得热烘烘的。张秀秀觉得眼角有点湿湿的,他蹭了蹭被角,然後想要陷入深眠。
被子被人一把掀开,甄杰明冷眼看着他,一边单手扯住他的衣领,一边冷声说:“起来,去给他守灵。”
和冯明娟如出一辙的细眉狠狠地拧了起来,而那双和自己极像的眼睛则含满寒气望着自己。甄杰明觉得自己竟然被盯得有些毛,手下劲儿也有些大了。他别开头,说:“赶紧起来,你不想见见他最后一面吗?”
听到这一句,张秀秀才强忍着头痛坐了起来,校服乱蓬蓬的堆在腰间,一张花脸说不出的狼狈。
他默默的扯了扯衣服,然後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白袜子。家中没有女人,张信辉自己自己揽了这些磨叽货,衣服是一件也洗不干净,但是袜子却搓得雪白。这双袜子是张秀秀早上刚换的,现在皂角味已经散去。张秀秀低着头,他觉得自己的鼻尖对着自己的脚尖,身体像是被绳线牵扯住,每一步都要都松松散散。
张志强还是抽泣不止的抹着眼泪,两只不大的眼睛泡泡的肿着,像是缺水的金鱼。他抬起头看到自己没有血缘的亲人站在自己不远处,忍不住叫他:“张秀秀。”有的时候,亲人就是那个在心里和自己贴的最近、而且能够让自己依靠的人。
张秀秀看了他一眼,盯着地面愣了半天才说:“别哭了。”
盖着白布的尸体放在沈寂的冰冻箱内,停尸房的日光灯白花花的像是祭奠死人的画圈。甄杰明和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想最後看一次死者的遗容。他知道张信辉是被撞死的,死状肯定不好看,但是他又不能忍受自己见不到他最後一面。
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的拉开冰冻箱,带着土黄色手套的手将覆在张信辉身上的白布向下拉扯了一下。甄杰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睛一暗,眼眶中蓄满了莹莹的泪花。他抖着手把白布盖了回去,看着跟在他身後的两个一胖一瘦的小屁孩,克制住情绪,说:“你们去那边坐着吧。”
张志强那张和张信辉明显不太像的脸抽动了几下,嘴巴一咧就又要开始哗哗啦啦的哭泣。张秀秀则梗着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