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睡在这间屋里?
希尔洛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冒出了这句疑问。他琢磨了一下,似乎是自己下意识认为本不该睡在这间客房里。
那他又应该谁在哪儿?
希尔洛强迫自己把问题抛在脑后,转而去探究反常惊醒的原因。逐渐消散的睡意中残留着最后于梦中看到的景象,残肢,他的断手,血,剖开的腹部,一场争吵,惨叫无声轮回,狄克诺是誓死之敌——
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睡衣黏在被冷汗浸湿的背上,急于想脱离焦灼无力的感觉,跳下床,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寒凉的夜风在他发梢打了个转,钻进宽松的衣服里。
耳膜还残存着尖叫声的回音,嗡嗡作响,仿佛身边安放着大功率音响,不间断播放着令人烦躁的尖锐白噪音。
当他凝神去听,包围着自己的嘈杂喧嚣瞬间消亡,周围寂静地连花园里自动加湿器的细小喷雾声也听不真切。
他也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名词,包括它的启动周期和形象,安置的方位,好似他本就该知道。
这个地方,无疑处处留着他的生活痕迹。他看每一样事物都顺心,每一件东西的样式,摆放的位置都好似精准丈量过他的喜好。
除了楼下那个雌虫。
梦中那张逐渐清晰的脸无疑是对方的。
他在窗口吹了一会儿冷风,正在试图捋清思路,分析狄克诺的说辞与星网流言相悖的部分。窗台落了一片苹果树叶子,他捏起发黄的叶根,嗓子口仿佛萦绕着一股鲜榨苹果汁的清甜。他有些不适应成堆出现的“共感”现象,想要将叶子丢出去,抬起手的时候,被一股痉挛般的绞痛骤然攫住了。宛如有虫在腹部开了个洞,塞进去一台绞肉机,插上电源疯狂钻动起来。
希尔洛发冷的手抚上侧腹,发现自己在胃痛。
他关上窗户,带了点迷茫和不知来源的落寞。身边缺少了一种稳定而温热的环绕,躯体疼痛,心灵却白茫茫一片漠然。
最终,他决定出去找一杯热水喝。
正在此刻,门口传来了些许细碎的的动静。希尔洛止住脚步,放轻呼吸,地毯柔软的毛刺瘙痒着脚心,踏进去时感到踏实而柔软,比起穿着家居拖鞋,他的确更喜欢这种感觉。
这道小思绪一闪而过。贴着他的门,不,确切来说是靠着床的那面墙外有轻微摩擦,听起来像是布料抻开。级的听力很容易分辨出接下来一系列缓慢小心的迈步,谨慎注意,为了不惊扰到屋里的虫。下楼梯时的脚步声依旧比较重,是增加的体重和躯体缺少平衡导致的,但希尔洛能听出对方是踮着脚掌走路的。
是那只老雌虫。
希尔洛回到床边确认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毫无察觉。雌虫是在他入睡之初就在门边监守,还只是来转一圈?
希尔洛马上否定了后一种可能。因为从他起床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门外一直安静如无物。最初衣料摩擦声似乎是雌虫做了个站起的动作,那么他之前应该蹲在墙外?
雄性决定趁雌虫还没回来之前,开门看一眼。手按在门把上,握住的同时,松开了。
为什么要看呢?徒添烦恼罢了。
他重新回到床上,改成卧躺的姿势,好似这样压住胃部就能忽视它的存在了。闭上眼睛,注意力却没法不落在两米之隔的墙外。
赤脚沉重地踏在木质楼梯上,踮起脚跟尽量减少碰触面积,小腿肌肉线条随之绷得笔直,扶住墙的那面防止失去平衡,必须走得非常小心非常慢,过度紧张反而调整不过来呼吸,停下来缓了缓,踏上最后一阶,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回到原地,靠着墙坐下,轻轻吐息。
真是笨重.......希尔洛内心默默评价。
他变得心神不宁,也不再去想房间里是否也被放置了监控器,一脚蹬掉了被子,收起膝盖,重重叹了一声,手掌捂住额头埋进枕头里。
门外的阿内克索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反射性僵住了,不过房间里并没有其他动静,他觉得自己过于慌张,放松了身体,重新打开终端,刷起星网。虚拟投射的微光照映在脸上,是一片惨白的光,灰色瞳眸随着阅读转动,不过一会儿就开始干涩了。
想无视频繁的胎动,因为腹部的动静折腾地他难受极了,卵会压迫到尿道和生殖腔口,不论哪处都布满敏感神经,腔道一直处于半湿的状态,他得忍受着不断泛上来的尿意和情动,坐卧难安。
如果这时候能躺在雄性身边,一定会好许多。
他的小花儿......他的小花儿一定会温柔地拉近距离,手指搭在他腰上,用鼻音呢喃着一声恍若责怪的关切:老雌虫,你怎么回事。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处,好好计划一下明天开展怎样的实效攻略才是真。
四个小时后,希尔洛踏出房门。开门的那一刻,他做好准备看到一些奇怪的事,虽然没有一只雌虫守在门外,但确实有视线内的物品改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