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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饭堂餐并不好吃,清汤寡水,肉不是肉,菜不成菜。附近又没有好的饭店,因为许多人觉得在医院旁边做饭的多多少少都会沾染死人的气息。郭汉在死气沉沉的座位里囫囵吃完了饭,而后提起打包好的饭盒,回到林舒永的病房。
病房里只有林舒永一人,他坐了起来,脑袋向着窗外,听见开门声的时候,缓缓转过脑袋,向郭汉迎来的视线里全是闷。
郭汉推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犹犹豫豫着,最终还是壮起胆子走进去:“舒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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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前,郭汉可算是丢尽了脸。在看到病床上虚弱地躺着的林舒永的一瞬间,他由于过份的激动而忘记在场其余所有人的存在,不顾一切地冲到病床前嚎啕大哭,嘴里哽咽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之流,直叫旁边的林妈妈、班长和舍友几人目瞪口呆。
过不一会儿,林舒永在梦里幽幽转醒,没有反应过来耳边的哭声是真实的,眼睛睁开看见面容一塌糊涂的郭汉时,还一度怀疑自己陷入了盗梦空间。郭汉越哭越忘情,压根没发现林舒永已经醒了,最后还是班长及时跑上前制住郭汉:“好了好了,汉儿你这是咋了哭成这样……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们是林舒永的同学,今天应导员的要求过来探望他的,这位正在哭的同学是林舒永的好朋友,我们也不知为啥他情绪这么激动,您多多体谅啊……”
林妈妈既喜又惊,连忙摆手:“没事儿……小汉以前经常来我们家玩,我认识他的,他能这么关心舒永,我感到很安慰。”
班长恍然大悟,赶紧拉开郭汉扯着林舒永被子的手:“汉儿你快别哭了,舒永醒了!你搁这嚎个什么劲儿,多丢份哪……”班长是东北人,一着急口音和方言争相涌出。
郭汉一听见林舒永醒了,赶紧止住眼泪,往病床上一看——果然,林舒永虽然面色依然苍白,却睁开了眼,直直地与郭汉对视。
这下,郭汉彻底窘了。他意识到刚刚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事情,脸颊“哄”地一下暴红,迅速蹿到角落去,双手捂着湿热的脸:“对……对不起……”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几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完成探望林舒永的任务,现场气氛十分僵硬,林舒永一病起来整个人都蔫蔫的,全程没有露出笑脸。班长趁着午饭的时间赶紧带着张超、陈光告辞,他们识趣地让郭汉留下来给林妈妈帮忙,那个时候,躲在角落的郭汉也终于收拾好了精神,频繁偷瞧几人的互动。
其他三人一走,郭汉就变得格外突出了。林舒永在妈妈的帮助下从病床上坐起,嘴上还戴着呼吸罩,没有说话,但郭汉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然后移开。
林妈妈收拾了一下桌面,看看林舒永,又看看郭汉,率先出声:“小汉,你……你来了就好,这几天舒永爸爸不在家里,阿姨一个人看着舒永,来回也不能省心。正好,我打算回家煲汤,顺便给舒永带换洗的衣服,你帮阿姨照顾一下他,好吗?”她这是在给郭汉台阶下,方才他哭得那么夸张,说二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谁都不会相信,于是她决定自己先找个借口离开,给林舒永和郭汉两人独处的机会——也许是朋友之间吵架了。她回想起自己快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郭汉来家里玩。
郭汉木讷地点点头,回答:“好的阿姨,我会好好照顾舒永的……我今天已经没有课了,您在家里休息够再回来吧。”
林妈妈走了,郭汉目送她离开,又在病房门口那儿站了好久,积蓄着他微不足道的勇气。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才急急忙忙回头,林舒永正抬起手,覆盖在氧气罩上,作势要取下那层塑料,郭汉顾不得太多,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舒永,你干什么……”他下意识按住林舒永的手腕,却看见林舒永那没有情绪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突然失去了信心。
自己说的那些话,一定让林舒永感到很受伤吧?
他徐徐放下手,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了,之、之前……”他想要将自己的言不由衷解释清楚,可是脑子仿佛被蒙上一层浆糊,令他越想澄清越感觉无力。
林舒永将氧气罩摘下,露出明显瘦削的脸庞。他想要说话,但是由于倒抽了一口凉气克制不住而猛咳起来,吓得郭汉赶紧扑上前来帮他顺气。郭汉听着林舒永的咳声,感到对方的喉咙里没有痰,也没有空气,全是锋利的刀子,不然,为什么声音会如此恐怖,好像寒鸦在古堡的夜空上尖啸?林舒永艰难地咳完,发现离他近在咫尺的郭汉又红了眼眶。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圈,才让主人成功开口说话:“我……饿了,想吃饭。”
没有想到林舒永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内容,郭汉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仿佛得到国王派下光荣任务的哨兵,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我马上出去给你买。”
正打算一阵旋风刮出门去,林舒永又补充道:“你先吃完了再带回来给我。”
郭汉眼含热泪,一路狂奔。这位沧海一粟的哨兵现在要去执行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