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代价。如果他采取正常的方式结识欧文,在他喂猫时和他搭讪,给他的社交网络发讯息,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脆弱、稍纵即逝。
可一切都迟了。他看着欧文,他属于他,又不属于他,迈克尔觉得惶恐。他从自信走到惶恐的过程如此短暂,他控制不了任何事,控制不了欧文对他的感受。曾经他可以和每个觉得不错的人发展关系,然后不那么沉重地分开。他们都是可以被替代的,他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此刻他惶恐的原因,恰好就是欧文·亚当斯的不可替代。
瞧瞧他那个没有人的博客,叫什么“丛林之间”,充满了糟糕的配色和乱糟糟的排版;瞧瞧他在电台里对破口大骂,称它是“一坨狗屎”;瞧瞧他诡异的笔记本,把小麦克的照片贴在最前面……一个这样的人,谁能取代他呢?
迈克尔出卖了自己的故事,得到了一大笔钱,他显得对自己的名誉毫不在意,却依旧希望有人相信他。
“你想再要一杯咖啡吗?”迈克尔问欧文。
欧文把咖啡都喝完了,也抽完了烟,他将笔夹在手中,轻轻转动它,时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如果可以的话。”欧文说,“我很喜欢这杯咖啡,它让我感觉好多了。”
迈克尔去厨房,从冰箱的玻璃瓶里倒了两杯新的咖啡,又用另外一个杯子盛着冰牛奶,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是我喝过的最出色的咖啡之一。不苦也不酸,只有咖啡的香味。”欧文说。
“很高兴你喜欢它。有的人喜欢偏酸的咖啡。”迈克尔端起那杯没有加牛奶的咖啡,抿了一口。他早晨会做好咖啡放进冰箱,喝上一整天,他还会用咖啡做各种甜点、菜肴。
“我喜欢这样的,没有酸味,加点牛奶。”欧文说,他往杯子里加了一点牛奶,然后轻微地笑起来。
这让迈克尔真想拥抱他。是爱让欧文显得这么特别,还是他本身就如此特别?迈克尔无法回答,他看着欧文的手指,看着他柔软的深色头发。如果他失去了欧文·亚当斯,他将永远地失去他。
迈克尔并不是一个罪犯——至少不是戈登医生那样的,他和欧文的关系从一场犯罪事实开始,却走向了无法控制的方向,迈克尔能够控制游戏的节奏,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人很极端,当他们喜欢一样东西,就想尽办法去得到它,把它变得更好,用各种方式食用它。好比咖啡。”迈克尔说,欧文仿佛他弄回来的咖啡豆。
“当他们会思考,当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在,他们就会更充分、彻底地利用它。道德的边界很模糊,法律不能判断所有事,人们期待世界变得更好,很少去想它会一步步坏下去,万劫不复。”
“听起来你对人没有信心。”
“听起来你也没有。”
欧文笑了,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推了推眼镜。迈克尔凑上去吻了他,他觉得此刻欧文希望他吻他,他看起来有些哀伤。欧文的舌尖是牛奶和咖啡的味道,他的舌头柔软粘稠,他的鼻息贴着迈克尔的鼻梁,迈克尔吮`吸他的嘴唇,深情地吻他。他喜欢这样的吻,又缠绵又安静,他可以每天下午这样吻他,不对他进行任何威胁,不伤害他,只是这样吻他。他的身体上有淡淡的烟味、咖啡味,他的味道一点儿也不突兀,仿佛他真的属于这里,属于迈克尔的家。
“我有时会有个幻觉,觉得我认识你很久了。从你还是那个被指责的男孩的时候开始。我想象我是你,和你进行对话。”
“你当时和我聊点什么?”
“孤独。我只是觉得难过的时候才和你聊天,当我感觉很好,我就是欧文,当我感觉不好,麦克就会出现,我就成为了麦克的一部分。”
“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欧文?”
“我担心之后就不能告诉你这个了。”
“为什么?”
“世事难料。”欧文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待会它就不冰了。”
迈克尔感到欧文的孤独此刻清晰可见,在杯壁上的水珠里,就在他的手指上,它渗透进欧文的喉咙和胃。他从很多方面看到了欧文的孤独,他的梦、他的故事、他的笔记本,欧文拥有一个普通人会有的、不特别但具体的孤独。
谁不是孤独的呢?只要深入地了解,细心地倾听,孤独存在于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的中央。
“但我有一个冰箱。”迈克尔说。
欧文笑了笑,他喝完了那杯咖啡。
“我在本子上写字,在博客上写字,和我心中的麦克说话,又或者成为我心中的麦克,我制作广播,收集犯罪事件,恐怖电影,向不知道在哪里的观众倾诉。每个人都渴望倾诉,渴望得到认可,或多或少。沉默的人不是想要沉默,只是因为不被理解而沉默。”欧文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抽了一口烟,把手搭在膝盖前,他看着前方,显得慵懒、平静、昏昏欲睡,“这种特质一旦变得更加极端,我就像一个罪犯了。人彼此之间有很多类似的地方,罪犯和普通人,差别的只是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