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柠檬汁倒进玻璃杯里,送到周舟面前,在她抬起脸意欲表达不满之前堵住了她的话:“我故意换的,女孩子喝酒不好。”
她像看着一泊湖水一样看着杯中的果汁,眼神沉郁而捉摸不定。楼下便利店卖的柠檬汁还是太酸了,喝了一口后,她皱了一皱眉,才说道:“我刚去找你说的乡愁,”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低头拉开啤酒环,“能有什么,你是看到了那幅速写吧。”
“是,用相框装着,乍一看还以为是黑白照。”周舟把玻璃杯搁到桌上,将她的疑问和杯子一同向我推近了些,“画的是你和那个司马吧,方便说说来龙去脉么。”
“本来放的是张照片,我不小心给烧了。后来觉得不习惯,凭着记忆自己又画了张,放在原来的地方。”啤酒罐表皮的温度逐渐上升,连带着里边的液体似乎也有了热度,在口腔中缓慢地烧了起来。醉意冉冉上升到鼻尖,我开始有点语塞,“是放在床头柜来着,昨天他来,怕被看到不好解释,就放到装碟的抽屉了,忘了拿出来。”
周舟发挥了自己善解人意的优势,收回了对我这番漏洞百出的话的疑惑,不再出声,小口地呡着果汁,表情却像在咽硫酸,艰涩得快要让我怀疑那团火也烧到了她那里。
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漏洞百出,酒精织成一把放大镜,把我的思维夸张地发散了百倍。除却“不小心烧掉”的部分,其余和事实仍相当吻合。
是第一次和他的新恋人会面之后烧掉的,至于原因我自己却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个人得体的笑容和周到的举止。以及临别那句“那就麻烦你多关照他了”。司马听到后对他笑起来的表情亦复刻在我脑髓深处的褶皱中,在我盯着堆起的火时张开荧幕,循环映放。我无处可逃,只能继续张着双眼,木然地看着火苗贪婪地舔舐那张薄薄的相纸,余烬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大概就是和司马在一起都让人觉得水到渠成的人。说实话,几年下来,光是我见过的他的对象就已经数不过来。比起震惊和别的,一个更为强烈的念头在我脑中回放、回放:“原来男的也可以。”
比这段经历清晰几分的是照片的由来。那时我刚升到初一,用寡言和冷面来武装自己,想搞不好还能营造点高冷范。不想这种稚嫩的举动落到高级生的眼中,只是一新来的愣头青自以为是的装逼行为。总之相当青涩的我被司马用他的狠戾和果决收服了,此后种种用他的话来概括是“真听话”。
客观的说,他是我见过最担得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有副好皮囊就算了,看的书也多得吓人。托他处理棘手情况次数多了,大伙都叫他司马哥。只有我还像刚认识那会叫他“喂”或“司马”。简言之,司马是个脑子很好使的人,待人处事一向漫不经心,办起正事来却游刃有余。我向来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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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的那天天气不算晴朗,压低的云涌起来似乎能拍到树梢。校长致辞完毕后,沿着长廊往教室走的我昏昏欲睡,高敏忽然响起的声音像一根细线绕起我的脑部,缠紧,我和体内感受痛楚的神经一同睁开了眼睛,剔除霎那间的惊讶后沉默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奇怪的是,关于高敏咒骂的我的一切也没了踪影,唯一可循的通向那日记忆的轨道,是由她那句“你像活在地狱一样,你是个怪物吗,你想死也不要拖着我”铺就的。确确实实地,她用了“地狱”“怪物”等极富戏剧性的词语。唱歌剧一样。我第一次对着她笑了起来:“妈,我没想过拖着你去死,你放宽心吧。”
她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这让我感觉很挫败,不笑要被司马训,笑又被她打,我算是活得越来越艰难了。
小剧场落幕,挫败的后劲使我走起路来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加上脸上现出浮雕一般的掌印,每当我望向凑热闹者时,他们都见了鬼似的纷纷散开。这惊惶想来也和收听到刚才高敏细数的、我的“不正常”的罪行有关。眼神和低语声叠加着压下来,我仿佛听见体内传来不堪重荷断裂的声音,像冬天里的枯枝被一齐折断。我想,司马呢,升旗那会司马都爱到教学楼后面抽烟,这会铁定不在这,他没看到就行。
正这么想着,抬头就看见众多身影汇成的后退的、离我远去的河流里,一个人在不远处逆着河流站立着,面朝着我的方向。手指间还夹着一根未燃尽的黄鹤楼。妈的,是司马。
我将被打的半边脸往侧边躲了些,始终没有看他的眼睛,唯恐里面荡漾着他听到四周纷纭的讨论后泛起的讶异和厌恶。我等待着他转身汇入那股离我而去的水流中,留给我一个淡漠的背影。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依旧站在原地,反倒是我将被内里电闪雷鸣般的忐忑击倒一样,向身后挪了一步。我憋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对着他笑了一下:“快上课了,你怎么还不走。”
“孙瑾,”他低头掐灭了烟,抬眼望向我,他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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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就是那天放学后,被摄影组某马仔李贺拉着拍下的,他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