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宫阙绵延,隔离天日,十步一阁五步一楼,楼廊四处穿插,接连着高楼广厦。如同山脉一般的殿宇下,到处都是侍卫、奴仆、行色匆匆的大臣与美艳的妃嫔,这么多人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在宏伟的宫殿群落之中渺小安静。
坐落于深宫正中的离恨殿前,一个穿着金丝鹤氅、须发尽白的瘦弱老者缓缓爬着台阶,他名叫鱼询,字太偿,少时父母双亡,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长大成人,成年后他替富家作奴仆,却不认命,偷偷读书写字,学得知识后,鱼询借跟随少爷上京赶考的机会,自己也参加了科举。
一举就中了进士,受到先帝召见,从来被人看不起、踩在脚下还得吐上两口唾沫的鱼询,随随便便一个有钱的小富户看到他就掩鼻而走的鱼询,被先帝亲自双手搀扶起来,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不嫌弃他,还冲他隐隐笑了一下。
那时鱼询三十岁,先帝已经老迈,鱼询记了一辈子。
他奋发图强,升为御史,秉笔直书,为了理想而参与政治的蝇营狗苟,先帝被刺杀时,鱼询已经五十多岁,先帝更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传闻说这可怜的老人被国师部下万箭穿心而死。
鱼询哭了一夜,眼泪流干了,就流血。但他不敢反抗国师,好多人和国师作战,被杀死,痛骂国师,被抓走,鱼询什么也不敢做。
他和大臣们一同向国师朝拜表示臣服时,咬破了舌尖,抓破了手心,巨大的悲哀和痛恨被烙印在心里,每每想起,他都坐立不安。
十年了,鱼询快要老死了,时不时传来有人反抗国师、失败后死去的消息,鱼询每一次,都暗自下决心,向前走了一步。
今天,到他出头的日子了。
这座离恨殿他这十年来走了无数次,这些台阶,他都印记在脑海里,他想过国师在台阶上的每个地方,被他一剑砍死的样子。
为先帝,为太子,为自己。
鱼询想,此刻他背后跟着数百装备精良的士兵,全是这些年来再三施恩的老部下,四周高楼也已经布置了弓箭手,老迈的鱼询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他看到了殿中百官,和坐在宝座上的国师,国师每日的外貌都不同,有时是农夫的长相,有时是铁匠的长相,有时身高一丈,有时矮小的不足五尺。
此刻国师看到鱼询阴鸷、仇恨的目光,心里明白过来,鱼询反了,脸上也跟着恍然大悟。
士兵们把守住四门,将百官与国师包围,鱼询站在门前,负手而立,他能胜国师么?心里很忐忑,但他不退缩,若不成功,自己今日就死于此地,算是为先帝殉葬。
“鱼太偿,你发疯了!”一名大臣叫道。
鱼询看了那人一眼,满眼鄙视,国师的走狗,奴颜卑膝之徒。
他自己也曾是这副嘴脸,他心中复仇的决心坚定了十年,这十年来他抛却自尊,百般讨好国师,为国师做酷吏,迫害民众,诬陷百官,只为了骗取信任,完成今天之事。
“奸贼,”鱼询指着宝座上的国师,手指哆嗦,这一生的全部意义,只在今日,一股抒发的畅快让他仿佛回到二十岁,巨大的成就感与复仇的快感充满他的感官,“弑杀先帝,屠戮宗室,丧师献土,致民不聊生,天下糜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每次看到国师,都心里叫他奸贼,但嘴上叫白公、叫国师、叫尊上,一声一声,他恨自己无耻。
鱼询下令士兵们进入宫殿,他眼前全是科举中进士后,先帝对他的笑脸,一眼万年,再也不能忘记。
眼泪涌了出来,他畅快的看着百官纷纷被砍到在地。
国师化作一团烟雾,鱼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丸,扔在地上,这是薛种所制,驱雷布电,一处结界张开,国师被细微的电流击伤,落在地上,苍白须发上点点血迹,曾经高贵无比之人如此狼狈不。众人见到如此情景,一片哗然。
有的人昏死过去,有的人想逃出去,被士兵们乱刀斩死,不少年轻健壮的大臣,对国师忠心耿耿,抄起可手的宫灯、宝扇、案几之类的,护住国师,退入殿后。
离恨宫远处,一个中年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紧张的看着宫阙四周的动静,身旁跟着大队大队的士兵,他就是鱼询新拉拢进黄泉会的姜生,此刻姜生控制了宫阙内部,手下的三千兵马将离恨宫团团围住,焦急地等待着鱼询成事。
姜生外围,是三名中枢大臣联合防御的天子桥和环宫河,在外面,是黄泉会的大营,数千个营帐搭在宫墙外,数不清的兵马来来往往,都打着太子肖青翎的旗号,这些士兵没几个见过太子的,也没几个听说过黄泉会的,都以为是这次行动前才新成立的组织。
京都四城关闭,出不去,进不来。
天罗地网,插翅难逃,姜生劝慰自己,他止不住发抖,他太害怕国师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了,不过近年来发生几件事,让多疑的姜生觉得国师要对自己不利,为此才先下手为强,配合黄泉会谋反。
国师一党在殿后筑起营垒,用床、柜子、屏风等东西垒起一道山墙,殿后有埋藏的兵器,众人拿在手里,与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