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街,日暮微光。
在外妆不便卸的,于是苏折出了宫后只换了身便装,水蓝色夹纱间色对襟襦裙,面色姣好,身材高挑,窄肩掐腰,轻盈步摇。
本来是要出了城去,路上不知怎的,瞧见新开了家淮扬小食摊子,苏折幼时不爱吃甜,但后来流落在苏州,日子过得不怎么,苦巴巴的,口味倒是给蜜堆没了。
他本是个极顺其自然的人,什么都不挑,给糖吃糖,有辣喝辣,哪儿都能入乡随俗,如今回了长安,倒是好长时间没吃过苏州小食了,这会儿迎头撞见,还真有点莫名想念。
于是想着便踏了进去,摊位不大,桌椅也少,正在掇椅子的店家连忙出来招呼。
“哎,这位姑娘真对不住,今儿日脚晚了,怕是只剩碗甜酒圆子了。”
“来碗甜酒圆子。”
声音甚是动听。
虽然苏折是想这么回了店家,但这话可不是从他口里出来的。
他转头望向一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书生模样,疏眉淡目,唇红齿白,穿一身银白纱衫子,腰间系一块双衡比目碧玉佩。
长相也甚是面善。
“哎,严大人,您又来了。”
店家一边招呼着,有点面露难色,一边又望向苏折,但愿他不要不识眼色,跟严大人争抢这些个的。
虽说在天子脚下,每天路过的不知道有多少大人物,但严温毕竟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京官,掌管刑狱案件审理,平日里再怎样不拘小节好相与,长得再怎样清秀温润嫩出水,也只是铁面阎王变了玉面阎王。
严温跟苏折一个对视,才意识到这昏暗的小店里先来了别人,仔细一打量,觉得这人面色柔和,眉目如画,但说不出哪里有点不对劲。
苏折还看着这人有点出神,一听见店家说什么严大人,转身就往外走,能少来点事就少点事,今天遭了邪了,怎么会突然想吃什么苏州甜食,那么多年了还没甜吐吗。
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回头一看,严温立马放了手,雪白俊美的脸上堆着甜笑,嗓音像糯米圆子一样:“这位姐姐,干什么这样怕我,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
苏折垂了眉眼,低沉又疏离地软着嗓音回道:“没有的事,忽然身子有些不适,不想吃了罢了,与大人无关。”
严温忍不住笑了起来,拉起苏折的手就强行坐到了一边,道:“还说不想吃,姐姐你满脸都说着好想好想吃,别被我吓跑了嘛,显得我多没风度似的。”一边又招呼店家把剩下那点甜酒圆子分了两碗,一人一半。
苏折扮女人扮得多了,遇着的登徒子不少,打过的也算多,还是头一次遇着这样的,硬要请你坐下吃半碗快冷的甜酒圆子。
看着那人的背影,想了想叹了口气,没法子,就这样吧。
把自己的手从严温手里慢慢抽回来,再挪了碗坐得开了一些,默默舀了一勺,酒酿味浓甜润,圆子糯甜馅香,虽然不大热乎了,但这个温度正好入口。
听店家口音是个地道苏州人,圆子也是久违的苏州味道。
“姐姐你是本地人么?”严温含着圆子含糊不清地拉着近乎,腮帮子鼓得像河豚,弯着眉眼,一点都没个大人样子。
“是。”
“那你一定认得我咯。”
“不认得。”
“真的?”
“”苏折有些汗颜,硬着头皮跟他拉扯:“但我听说过严家小公子官居四品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却惊才绝艳,温润如玉”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道:“想必不会错了。”
严温咽下圆子,神情里竟有几分认真,定定的看着苏折道:“姐姐,那我牵过你的手了,也吃了同一碗圆子,我们可以成亲了吗?”
听着这话,苏折猝不及防地让一个圆子给呛住了,一瞬间激起了剧烈阵咳,嘶着声音艰难喘气,一边抓着脖颈一边猛烈拍桌,肺都要咳出来了,圆子还粘在里头,整个人几乎都要摔到地上。
灵台一片眩晕,苏折迷迷糊糊想到刚刚差点说出口的话,传言严家小公子温润如玉却厉如恶鬼,果然这就是来找自己索命的
真是栽了
伴着清亮的碎裂声,忽然有人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腰,苏折眉头一皱,因为他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这时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正奇怪着,耳边传来风拂杨柳般的清脆嗓音道:“忍一忍。”
紧接着腹部便受到了一阵阵强烈重击,拳拳到肉,疼得苏折紧蹙眉角,浑身都蜷了起来,失了力气挣不脱,只能这样光站着,被人锁着顶了十几下,好不容易才终于咳出了一个糯化了的圆子。
重获呼吸的苏折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而后翻了个身干脆躺在地上。眼前闪过一阵阵白光,好一会儿后才勉强能看清东西。
严温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跪在一旁喘着气,手背还淌着血,店家正翻箱倒柜找东西给他包扎呢。
苏折指了指手背,哑着嗓子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