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已结识了谢束,就嫌这中间人碍眼,几次三番地赶霍敛拾,一会儿让他去看看爹,一会儿叫他去看看卫荑,逮着机会要和谢束同游。
但同谷春季多绵雨,一连下了几天,外头也不好走动,谢束好对弈,霍敛拾又被他驱走,他只好硬着头皮陪客下棋。
他对下棋不能说一窍不通,却也实在捉襟见肘,谢束有意让他,他却也还是顾此失彼,穷于应付,频频失守。
他本身算个恶霸纨绔,这下棋对弈本就是文人雅士稀罕的,乏趣且沉闷,他平日里跟人玩的都是双陆之流,因此棋艺稀松。
他看着谢束把棋盘上黑白棋子挑捡开,分别装进棋篓里,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像寒玉一样泛着冷光。
后知后觉地去帮忙,谢束却先行把他的棋篓递过来了,问道,“不日前那受惊的马,实是匹神驹,不知道霍兄因为什么机缘得来的?”
“神驹算不上,只是我及冠时,我爹命人从西媞买来的。”他心里得意,嘴上却谦虚几句。
谢束垂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原来是买的。”他伸手示意霍阑久先落子,“可有给马取名字?”
霍阑久手下一顿,这名字实在昏聩,说不出口,又怕谢束是洛城人,听过李小小的名头。僵持了片刻,声细如蚊,“小,小小。”
“萧萧?”谢束一落子,遂赞赏道,“好名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有意蕴。”
“哈?是啊是啊,萧萧。”他端起茶杯小灌一口,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心里长叹一口气,萧萧就萧萧吧,至少还能说得出口。
谢束坐在他对面,低头看着棋局,眉飞入鬓,眼睫弯翘,吐气如兰,身有沁香,像仙气似的直往他鼻子里钻,霍敛拾真没说错,洛城人真是雅人深致,淑人君子。
他深深咽了唾沫,谢束抬起头来,他躲避不及,被撞个正着,窘迫地左右胡看。
谢束道,“轮到你了。”
“哦哦。”他低着头,握着一枚棋子,像是在考虑该落在哪。
两人你来我往地频频落子,霍阑久想刚才那事算是揭过去了,谁知道谢束突然开口问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老是看我?
他浑身一震,僵笑着扯了个谎,“啊,我瞧不清楚,好像脸上是蹭了些白灰。”
谢束在脸上左右摸一下,问,“还有吗?”
他慌忙摇头,“没了没了。”
雨一连下了四天,没有停的迹象,倒越下越大了,他能休息,那些扶徭役的农民不能停工。他这刚陪谢束下了一天的棋,正在吃饭,行周附耳来告诉他,筑路时穿山遇了塌方,压死了三个。
他皱着眉,“这雨也能塌方?”
行周不说话,只点点头。
他把一筷子鱼送进嘴里,连爷带母地浑骂几句,“把人找个山埋了,家里送点钱去,别让人白死了。”
行周把酒给他满上,点头转身要出门,被他叫住,“等等,叫家人来领尸,算我积点德了。”
霍家子息单薄,他破身得早,后院的女人也是一房一房的抬进来,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尤其他爹前些日子平白染了重病,越觉得是报应来了,整日教导他多行善积德。
他抿了一口酒,对行周说,“下去吧。”
他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自饮自酌,想着这几日和谢束下棋,既修身养性又赏心悦目,连带着他都慈悲起来了。
有人敲门。
“谁?”
“九爷,是我。”洋洋盈耳,是林帙湘的声音。
“进来。”
林帙湘半含着胸,款步姗姗地进来了,云髻峨峨,仪静体盈。她还是不愿和他对视,也不通人情,卢氏之流这时肯定要上前伺候他喝酒吃菜,她却只站着,也不说话,像在等他问。
他斜睇一眼,也不说话,看林帙湘在那干着急,才问,“什么事?”
她还拘泥着,端了一会才开口,“我想明天回父母家看看。”
这种事不值得他考虑,当下就回道,“好啊,去吧。”
这林帙湘他也实在喜爱过一阵,她人生得娇艳,又自诩清高,若即若离的,让他很有征服欲。他起初热脸贴冷屁股也觉得有趣,好好和她逍遥了一阵,后来也就腻了,还是半月前去过她房里,再没进过。
他当夜又是自己独宿,白天下棋废脑子,这时候乏得很,一下就睡沉了。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就去沐浴,叫行止把他的衣服用熏香细细熏过,自己甚是满意,又去找谢束下棋。
刚踏出房门,就被从府外匆忙赶回来的行周叫住,昨夜又遇塌方,压死了两个,修路的谁也不想为了服役丧了命,纷纷罢修,闹着要回家春耕。
他眯着眼睛啐一口,“一群刁民。”吩咐行周,“带些人马,跟我去看看。”
他回来时已是下午,他见了那群修路的,本意是想好好教训一番,结果半路上他爹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