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化店内黑魆魆一片,刺鼻复杂的香芬味充斥在整个密闭的空间内,那是由倒斜在地上的不同洗发露味纠缠散发出来的,其中浓稠的液体糊粘住了滚落的卫生卷纸,脏腻的脚印践踏着房间的每一寸。
卷闸门又重新拉下,白天不敢发出声响,陈玉艳开了一盏灯与张朝在无言中蹲下整理着。
妈,不要整理了!陈真想要拽起陈玉艳,有些哽咽,他们不是要拍吗?那就尽管拍拍我们这幅惨样子好了。
新闻报道后,陈真收到了母亲的短信,让她躲开记者们先不要回家,放学后她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等啊等,等到保安巡逻时告诉她要锁门了,才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如同孤儿一样,无处可去,她就那么背着书包无目的地一直走着,肚子饿到发痛,脚掌麻痹到没什么感知,也没有使她停下来。
陈真似乎早就习惯了动荡不安,习惯了越来越黑的夜晚,因为在她记忆里,很小的时候自己就跟着母亲如这般辗转,在夜色里颠簸,说起来今日这样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委屈。命运毫无理由地让她和母亲成为无罪的逃犯,随之逃命就变成了她们躲不开的课题。她真的渴望老天能够睁开眼看看她和母亲这幅惨样子,然后问问老天满意了吗?还要到什么时候?还要有多惨才算完。
真真你去写作业。陈玉艳拉着陈真往后屋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排着日常,写完作业就快点睡觉,明天还要早点走去上学。
作为一个母亲,陈玉艳深知如果她自己先表现出扛不住了,她的女儿会更害怕。
关上后屋的推拉门后,陈玉艳才转身看向陆斯回跟林漫,在丝丝抽气中,请求道:我接受你们的采访,但你们可以不要报道任何关于真真的信息吗?
我不想叫人家戳她脊梁骨。陈玉艳忍着泪,她之所以接受采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们向您保证,一定不会泄露陈真的任何私人信息。陆斯回承诺道。
四台是唯一一家没有做诱导性新闻的电视台,陈玉艳跟还在整理的张朝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几秒,再次确认道:你们真的会如实报道吗?
我们会。陆斯回未采取任何话术,回答得简洁有力。
整理的窸窣声停下,张朝将旁边的塑料凳挪了过来让他们坐,然后畏缩在角落的阴翳处,林漫望着他的手抱着膝盖,左手无名指上缠着的绷带已被血渗透,裹不住的血腥味在点点弥漫着。
你们的关系?陆斯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被采访者的任何状态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大概是陈玉艳打起精神来,她知道真真一定在听着,她必须勇敢,可她在朋友、亲人、爱人等形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词语中,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同病相怜?
陈玉艳惊疑的神色投向陆斯回,讶异于他的准确,她点了点头。
张朝和陈玉艳第一次相见,是在一个午后,他在店里拿了卫生纸香皂要付钱时,无意间露出了自己被烫伤的手臂。柜台后的陈玉艳找他零钱时一惊,忙问他要不要紧,张朝却慌乱地将袖子扯下,连零钱都忘了拿就快步离开了店面。
时隔一个月张朝再来买日用品时,陈玉艳叫住了他。
上次你走太快了,找的钱都没有拿。陈玉艳的手里除了钱,还有一并拿着的烫伤药膏,这个药顶用。
张朝低头望着她手里的药膏,愣在了原地。
你拿着吧,很便宜的。陈玉艳塞进他手中,就接着去摆货物了。
胳膊上的烫伤其实差不多好了,或者说好没好,张朝早就麻木了,因为新伤会不断叠加在旧伤上,哪个又比哪个疼呢。
他盯着手中被自己捏得变形发热的那管药膏,一股热流没有预兆地流入了他惨淡的生活里。
张朝后来把每个月要买的用品分开来买,这样去她店里的次数便多了些,他会在她的店里多停留一点时间,躲避家的窒息。
陈玉艳也不赶他,也不问他,他们几乎不说话,直到三个月前那次报警后的第二天,人少的时候,张朝戴着帽子和口罩进了她的店里。
那次打得特别狠,胸腔的阵痛在他每一口呼吸间扩大着,陈玉艳对上了他夹杂着血丝的浑浊泛黄的眼球,心悸不已。
她立即向外张望了几眼,确认无人后关上了门,然后翻出了各种各样的药膏递给他。
张朝摘下了口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是身体先于思维的结果。
很疼吧?陈玉艳看着他乌青的鼻梁,血色尽失的嘴唇,我知道,很疼的。
这声音淡淡的,却让张朝的眼泪几乎在刹那间夺眶而出,他按压着胸口,黑瘦的身体摇摇下坠,悲戚的低哝声随之撞击着地面。
陈玉艳是带着女儿从她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丈夫手底下逃出来的。她相貌出众,一开始只要有男人多看她一眼被她丈夫知道了,回到家等着她的就是皮带下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