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分不清从前他向她解释时,是真心还是假意逢迎。
她胸口闷堵,却不想在段府人前显得小家子气,便硬是将面上的僵硬压了下去,扯出个自以为端庄的笑,“无妨,阿宁从不在意这些面儿上的东西。”
她半句不提自己,似是保护自己,也似是在逃避什么,她分不清。
那小厮倒是回应地顺畅,“大少夫人切莫怪罪,赶明儿同我们大少爷来趟段府,一同用宴,好弥补前些日子未给二人接风洗尘,如何?”
话语间,他的眼神从宋凌身上流转到了段宁那儿去。
他这话压根就没有在问宋凌的意思,始终问的就是段宁。
段宁总算是笑了声,“这可是父亲的意思?”
那小厮见他竟笑了,立马也跟着喜笑颜开,“是是,老爷这不刚知道大少爷回京了,接着便叫我来请二位,上心的紧。”
“他回京这些年,也没回去过一趟,如今我来了,他倒是上心了,”他凤眸微掀,“材德,他这上的是什么心?”
材德被他的话吓得险些呛着,双手在身前匆匆摆了两下,“大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老爷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这么些年...那...那也是有缘由的,我们这些下人,可全是看在眼里啊!”
段宁嗤笑,“可真是忙。”
这么些年过去了,材德还记得段家这位大少爷的性子,不敢主动将赴府中的现状全盘托出,只能避重就轻道,“府中这么些年,也变化许多,好多人走了,也好多人来了,曾照顾过大少爷的人留下了不少,您这回回去,他们定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段宁听着他的话头便不对劲,凌厉地抬眸扫向他,材德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几年不见,他家的大少爷也已不是那个恣意洒脱的贵公子了,如今的段大少爷往那儿一站便觉得出沉稳可靠,一个眼神便叫他汗毛发直。
他拱在身前的双手肉眼可见地微颤起来,求救似的转头望向宋凌,“大少夫人,您看如何?”
段府家主的邀约,他谅这还未正儿八经进门的夫人也不敢拒绝。
谁知宋凌尚未来得及开口,段宁便上前一步,将他看向宋凌的视线遮挡地严严实实,“这家中掌事的是谁,你问她做什么?”
材德如何也想不到大少爷现如今竟这样给人压迫感,立马没了别的心思,连连摇头,“是您,是您,我...哎,您便当我方才是鬼上身了。”于段府锤炼多年,材德有好一身求饶求恕罪的本事,“大少爷,我们做下人的,您看这是话也不敢说,事儿也不敢做,若是您不给个答复,我们实在是没法回去交差啊。”
他怕如今的大少爷,更怕府里等着他回去报信儿的老爷,前有狼,后有虎,可更不好惹的,还是他身后那只爪牙锋利的虎。
宋凌看着他从刚进门时恭恭敬敬,却从脚到头透露着意气风发,到现在头越垂越低,身子都微颤了起来,便猜得出段家的老爷绝不是良善之辈。
只是不知段宁会如何选择。
她正想着,便听段宁话音低沉浑厚,淡淡回道,“回去告诉老爷子,仅明日有空,过期不候。”
材德如蒙大赦,接连地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便要拂衣裳跪下,叫段宁一句话止在了半空。
“老爷怕是也未当我是段府的长子,你也不必行礼。”
可材德该跪还是跪了,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得了段宁的应允才肯起身,忙不迭地转身跑了。
宋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琉城离京城那样远,人们虽是传统,却也并不是事事都规矩繁多,天高皇帝远,麻烦的礼节该省则省,尤其是这些主子家仆间无用的礼教,琉城人都视这些为无物。
这回她是头一回见人磕头,仿佛地面都在脚下震动了。
段宁将门插好,这才回头看了宋凌,没了方才在那人面前的漠不关心,见宋凌还呆呆看着材德磕头的地方出神,轻笑道,“看傻了?”
宋凌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方想回应他,一眨眼便想起了他方才对自己的态度。
那叫一个冷淡,那叫一个事不关己,恨不得叫那小厮以为两人不是夫妻,而是仇人。
她抬眸瞥他一眼,轻哼了声,不理他,自顾自地转身去铺了床铺,松了松发髻,要进屏风后去。
段宁沉了眸,几步上去拽住她的袍袖,“做什么去?”
“洗漱去,看不出么?”
他话音凉薄,她便比他还要凉薄。
谁还不会了?
段宁蹙眉,抬手拧向眉心,深吸口气道,“宋凌,你闹什么别扭?”
“我哪有闹别扭?”她一把甩开段宁的手,瞪了他眼,“我说了我要去洗漱,怎么了,这都不许么?”
说罢,她大步进了屏风后,不再回头看一眼。
她进了屏风后,才恍然记起自己压根没打水来,空空一个盆摆在她的面前,她又好面子,不肯这时候出去面对段宁,只好和空面盆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