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景笙不常做梦。他这样的人,连睡着了都会睁一只眼睛,唯恐说出什么梦话,叫不存在的窥伺者听见。
所以他就算寝在两兄弟房里,也要半夜偷偷爬起来,扒开缠在自己身上的四肢,穿起衣物溜走。偶尔会有精液留在身体里,爬动时顺着他腿根流出来,那感觉失禁也似,试过一两次,任景笙就很少让他们内射了。
在那段尚显温情的时间里,任景笙说什么,他们大多还是听的。
但如今任景笙开始做梦。他被春药与勉铃榨干了体力,又叫储怀玉强迫着高潮许多次,最后什么也射不出来,只剩后穴里肉在痉挛,徒徒缠人的手指。
储怀玉。
这名字他在梦里想起。那是谁呢?
任景笙看准了地上被人撞翻的板车,从上头掉下许多馒头。他闷头冲上去从泥水里抢来两个,嘴里叼一个,怀里塞一个,就伸手又要去抢。街上有许多乞丐,他们都比任景笙长得高大,随便就将他挤了出来。
被撞翻板车的商家不敢与路中的高头大马对峙,喊着“瘪三!”“格老子滚!”,刚好任景笙摔在一旁,怀里馒头骨碌碌滚出来。他刚要捡回,干枯手腕就被那商家握住:“别走!”他心里发了急,一口咬在商家手腕上,牙齿极锐利,为了个馒头要拼命似的。
这时从那撞翻板车的马车里传来一句:“哥,他们抢什么好吃的?”说着从车窗里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扎两个总角,小脸叫一圈毛绒绒的衣领围着,粉雕玉琢地好看。这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好奇心起,往窗外看时,正与从人手里挣扎出的任景笙对视。
“阿玉。”??,
一只细长的、优美的手从车里伸出来,轻轻盖住小孩好奇的眼睛:“都是可怜人,不要看。”
对方并未说他们不好,但这几个字宛如在任景笙身上剜一刀。他恶狠狠擦一下眼睛,低头往巷子深处跑,想,娘亲不该教他廉耻,又不该在他懂廉耻之后疯癫。
这梦到了最后,他回到那个又黑又矮的窝棚,把馒头塞进娘亲嘴里,替她整理脏污的衣襟。娘亲疯疯癫癫,嘿嘿地笑着,含糊地叫“笙儿”“笙儿”,也拿手替他胡乱爬梳头发。忽然脸色大变,又叫“你这负心郎”,两手掐着他脖子,渐渐令他难以呼吸。
他喉咙里“咯咯”响着,艰难地汲取气流,但口鼻毫无用处,终于在梦中被人扼死之前醒来。储怀玉收回捏在他口鼻上的手,一歪头,笑道:“你醒了?”
仿佛昨日做过什么,都不复存在。
他摩挲任景笙有些干燥的嘴唇,忽然起身去倒了杯水,一面喂他,一面嘟嘟囔囔地抱怨:“昨日你要逃,把我们气急了,下手没个分寸,你也是个哑巴,不会叫停的?”三言两语间,又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似全是任景笙的错。
任景笙翻个白眼不愿理他,但喂的水全喝了。他昨日被玩得太狠,此时身体很虚,动也懒得动。储怀玉这样嘟囔半天,忽然问:“你方才梦见了什么?”
任景笙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何况梦境已逝,具体梦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奈何小少爷在耳边缠个不停,被问烦了,就冷笑道:“从来只见过奸人,没见过连梦也奸的,我梦什么,少爷也要知道?”
储怀玉气得翻个白眼,往日里只知任景笙牙尖嘴利,把别人家少爷气得跳脚时,他和大哥还在旁看热闹,如今自己也体会到这语刀锋利,恨不得再把人压在床上,cao得说不出话才好。
他刚才分明听见任景笙叫了声“阿玉”,没等听真切,就立刻换成了“娘”,还连连唤着,就连人家娘亲的飞醋也吃,伸手把他憋醒,想质问两句。
储怀玉想了半晌,归根结底,这事是任景笙理亏,本来一开始被两人调教,他都心虚得不肯张口。之所以这样刺自己,大约是自己嘴漏,泄出了那句“一两金”。
他只知这是任景笙在任家被人唤的外号,也略略听说过其中的缘由,立刻反呛:“你倒有理了,来我家不就是为了”
想了想,还是把后头的话憋了回去。他本就年纪轻,事事不如大哥了,不能再放纵毛病,由着性子胡来。但到底是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你从来只记得他好,什么也告诉他。”
任景笙闭了闭眼,轻轻落下一句:“不是的。”再多,也不肯说。
有时告知真相,是为了更好欺骗。真真假假,最易唬人。
他骗得了任家人,骗得了储怀宁,独独难以下狠心,去骗储怀玉。
这不止是因为储怀玉小时候一逗就哭,别人说什么都相信;更因为任景笙刚刚来储家时,望见豪门大户的深宅,手都要发抖了,还装出游刃有余的懂事样子,同人谈笑聊天,偶尔因为身世掉几滴泪。?
等晚宴过了,他睡在新的屋里,几乎要忍不住,从那高高的院墙翻出去。于是半夜摸索出门,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摸着摸着,就走到后花园的凉亭里。
凉亭里坐着个人,一回头,年纪小小,已经有桃花似的眼睛,一瞥,一笑,就十分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