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罗兰单方面切断了连线。
他超出预计之外的果断和崩溃令莱特感到几分不悦。不不不,他当然不是对圣罗兰感到不满。莱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年轻的雄性有着怎样柔软的内心,又是如何努力地试图以表面的傲慢和刁蛮掩盖真实的脆弱。
莱特第一次知道罗兰的存在,是他被检测出潜力值约为百分之五十的当天。按照法律,每个雄性都应该在出生后的二十四小时内进行相关检查。其中必须要完成的一环是抽取血液,不仅是为了将基因登记在雄性保护协会与帝国某司的智脑中,更重要的是,检测雄性的潜力值。
潜力值,一项以雄性基因为基础,预估基因拥有者未来的身体素质、精神强度、精神包容性等各方面因素,综合多种情况后以独特算法得出的、可供明确知悉的、数字化标准化的数据。它发明于三个世纪以前,是仅次于“雄性繁衍趋势”理论的第二重要的关于雄性的学术成果。值得一提的是,在将检测潜力值写进宪法的提案被通过的当天,其发明者兼“雄性繁衍趋势”理论的提出者,林顿博士,在他位于乡下的绿藤繁花小屋中自杀,经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出于一种莱特至今都不明白的心理,元帅,也就是当时的雄性保护协会副会长之子,没有让他的养子完成至关重要的潜力值检测环节。要不是被那个无聊到翻雄性出生记录,并将之和现存档案进行对比的混蛋记者曝光,莱特说不定要到成年当天才会去进行检测。
副会长迫于舆论压力,不得已在发布会上承诺会让莱特进行潜力值检测。但这检测的时间,却完完全全由他决定。
莱特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被养父从被窝里掏出来,急匆匆地被送往专门机构。半睡半醒的莱特像只眼皮都睁不开的猫仔,趴在父亲怀里哼哼唧唧。直到检测值结果出来,他才揉着眼睛坐直身子。
年幼的莱特坐在父亲身边,无聊地甩着腿,一边甩还一边唱着跑调的儿歌。他听见父亲笑着对通讯器那边的人说:
“罗兰雄子的检测值结果可以公布了。”
“对。没他那么高。小光可以轻轻松松地度过童年。”
听到自己的小名,莱特停下晃动的双腿和儿歌,扭过头,好奇地望着父亲。
意气风发的年轻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大力地揉了揉莱特的头发。莱特跟着他的大手像画圆圈一样转着头,本能地为父亲的喜悦而感到喜悦。
很久以后,莱特才知道,为了让自己不像那位被冠以“圣”字的罗兰一样,从出生开始,无时无刻不处于摄像头的注意下,他的父亲到底筹谋了什么。尽管他因为璀璨的容貌而没有如父亲所愿地度过低调的童年,但他的的确确,发自内心地感激父亲为他所做的努力。
年纪还小的莱特有着每一个被娇宠却悉心教导的孩子的善良和未被污染的同理心。他不是十分清楚父亲在圣罗兰的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莫名地对这个被所有人都期待着、盛赞着的雄性同类感到愧疚和不安。
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也会过上那么难受的日子。年少的莱特想到。
抱着一种混合了感激、愧疚和同情的心情,莱特虽然没有见过圣罗兰本人,却忍不住在意他、注视他,并且自然地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好感。,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他骄傲得像只孔雀,但是只漂亮的独一无二的孔雀,在阳光下傲慢踱步的姿态和华丽的羽毛令人目眩神迷。他不善言辞,关心和好意经过笨拙的表现而常被误解。他看上去是那种无法无天的、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事实上也应该是,但却会在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在被窝里因为别人的热情而偷笑、打滚,或是因别人不经意的疏忽与慢待而一个人生闷气。
莱特的傻白甜时期,有一段固定的时间是收看圣罗兰的当日视频。
——本时代最具潜力的雄性当然要承受最为苛刻也最为热烈的目光。除了涉及隐私的部分,圣罗兰的日常生活都会被潜藏于不同角落的摄像头拍下,甚至还有虚拟真实的扫描版本。莱特看的是圣罗兰的后援团之一剪辑的精华部分。
他叛逃以后,就再没有圣罗兰的讯息。听说,为了避免别的雄性效仿他,也是为了平息他们被激励后的逆反态度,帝国加大了对雄性的封闭性管理程度,与此同时,撤去了所有会激怒他们的东西,比如公开化的监视。
说到底,是他低估了圣罗兰对他的重视程度,也高估了圣罗兰的承受能力。除了离经叛道如他,想必没有雄性能接受自己无法二次觉醒的现实。
不能二次觉醒的雄性算什么?体格上无法和雌性比较,没办法使用绝大多数武器,精神上不能缓解雌性的崩溃,生理上更不能繁衍后代,不能参军不能加入医疗机构不能结婚,还能做什么?一个雄性,他还能做什么?他的社会角色被摧毁了。过量的抑制剂剥夺的,不只是他的信息素,还有帝国、帝国的雌性寄予一个雄性的全部期待。
莱特皱眉。他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比手臂更白皙而带着点粉色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