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六)
江采衣站在雍合殿的中央,衣裙被雨水裹满了,侍女为她披上了一层干燥的披风,内裏却扔是透湿的,紧紧贴在身上,寒意沿着紧贴肌肤的湿重衣料钻入四肢百骸。
雨已经停了,天空的乌云散去毫无影踪,夏日特有的闷热从门口滚扑而入,她却仍旧觉得冷。
慕容千凤和叶子衿在说着什么,江采衣统统听不清,她的面色青白,独自一人抱起双臂,像是一尊冰封的石像。
她发间犹带湿润,凝成了一颗泪珠般的水滴,沿着面颊侧滴淌而下,无论谁看去,都是一副心如死灰,供认不讳的模样。大殿的空气冰冷冷的,白色帷幕从梁上垂搭而下,似冷泉流挂,一直冷到了心裏头。
御花园中,侍卫们面面相觑的拖出楼清月的尸体,几乎是在同时,江采衣就听到了叶子衿和慕容千凤的惊呼声。
江采衣扭着僵硬的颈子透过雨雾向身后看去,叶子衿和慕容千凤沿着小径缓缓初现,手搭在宫女臂上,站在巨大的竹骨雨伞下,尽职尽责的演着一场天衣无缝的戏。
「天哪!楼姐姐……」看到断气的楼清月,叶子衿率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鬆开侍女的手就扑身过来,颤抖着捧起楼清月扭曲的脸。
慕容千凤的表情也极其震惊,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用丝巾掩住了鼻唇,一脸哀切,睫毛下的眸光却似冰冷的流云,弥漫上江采衣全身。
于是江采衣就走不开了。
目击人不仅仅有侍卫队,还有四品容华和一品公主,无论如何,江采衣不可能说一句「不知情」就离开。
雍合殿距离御花园最近,于是她被软逼着,退至雍合殿接受诘问。
眼前跪着的慕容千凤和叶子衿虽然话语轻软,话锋却刀刀直逼真凶,而慕容千凤和叶子衿虽然表情哀切,那眉目间无法掩饰的欢愉却依旧扎眼。
慕容千凤跪在大殿正中,一身淡墨花枝掩薄罗,嫩蓝裙子窣湘波,盘的高高的飞月髻堆云翠雪,中间一大朵新剪下来的玫紫色芍药,鲜艳犹如兀自在枝头怒放,虽然面色略带苍白疲倦,目光却莹亮灼灼,看起来竟然分外明艳。
按理说,慕容千凤身为茺国公主,位及一品,江采衣既然还站着,她是不必跪着的。
然而,她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便也不在乎这等形式了,索性大度几分,给人以宽厚谦和的淡定印象。
许多内侍宫女对于这个情况束手无措,连站脚的地方都不知道该怎么选,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慕容家的公主,眼下形势高下不明,似乎靠近谁很贸然,于是雍合殿的气氛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空气中。
「茺国公主,要问什么事,你也先起身罢。」
江采衣满耳都是哭声,脑仁裏渐渐一片麻木的空白,只觉得手脚都是僵麻的,人脸上的哭容仿佛是带上去的面具,潮水般的疲惫感袭上全身。
慕容千凤凝目抿唇,清雅的眼皮微垂,「衣妃,本宫跪的不是你,而是天地良心,祖宗社稷!这雍合殿,曾是前朝皇后庭训六宫的地方,楼常在和娘娘一同服侍皇上,为我北周宗庙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现在死的不明不白,在这裏,还望娘娘给个交代吧。」
「本宫也不知道她为何暴毙,你让本宫如何交代,交代什么?」
叶子衿机灵的抬起头,向着慕容千凤那裏偎了偎,「衣妃娘娘,楼姐姐好好儿的一个人走进了园子,却冷冰冰的没了,园子裏只有娘娘和楼姐姐两个人,现在人没了,娘娘却说没话交代?这怕是说服不了咱们吧?」
「本宫在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
江采衣闭了闭眼,正要挪步离开,却被叶子衿跪着一挡,生生挡在殿内,摆明就是不许她离开一步!
「楼姐姐是被娘娘您的凤凰玉簪给扎死的,娘娘这般敢做不敢说,却是什么道理?」
叶子衿微微一笑,一口雪白的小贝齿极为伶俐娇俏,
「楼姐姐位份低,平日裏不识好歹,常常衝撞娘娘。娘娘有来有往的惩治楼姐姐,嫔妾们也都是看在眼睛裏的!娘娘,您若是真的容不下楼姐姐,回禀皇上一声,赐死了姐姐也就罢了,何苦要在御花园私下杀手,让楼姐姐死得这般不体面呢?」
说罢竟掩面哀哭起来。
众人闻言心裏都是一酸。
江采衣和楼清月不和,是六宫皆知的事情,为着选侍画兰,这两人也不知道大大小小闹了多少怨,可是,无论楼清月多么不懂事,她毕竟是官家的女儿,毕竟也是皇帝的妃子!
如今,那花容月貌的女儿被一根金簪穿做幽魂,死的无比凄凉难看,不禁让人心生戚戚。
听着叶子衿已经伶牙俐齿的给自己定好了罪,江采衣知道自己已经辩驳无用,她深深吸了口气,再不说话,只是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嘉宁一脸急惶,抱着御赐宝剑着急的扯动着她的衣袖,却只得到江采衣一个抱歉的眼神,于是面色渐渐的灰扑绝望下去,身子一软,跪坐到了地上。
她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