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八)
下雨了。
很小的雨。
八月的天气,虽然已经是初秋,下了雨也不怎么解暑热,伤口极容易腐化感染,江烨躺在帐子裏,面色青黄,一咳嗽唇边就泛起细细血沫。
江采茗又愁又急,父亲虽然没有被押下大狱,却也被严密押解看管了起来,就连她也不能擅自出入帐子。白马惊了宸妃,本来也和江采茗没有什么关係,但由于白像是她想法子捕来的,所以就倒楣催的被牵连。虽然不至于被逮住下狱,但是江家的帐篷就此被羽林军层层围了起来,别说出去,就算站在门口喘个气,都要被几十双甲胄森然的士兵们盯着看。
往日裏江家尊贵,宫裏又有宸妃如日中天,猎场的掌事们都对江家礼遇三分,什么东西都捡好的送。光是解热用的冰块都挑了大块、整齐通透的。结果,自从江烨被皇帝一脚踹到地上后,掌事们就似把江家给忘了似的,只供应普通饭食,连养身的药品都没有。
掌事们不给供药,江家自己府裏的药也送不进猎场来。江采茗见父亲这样咳着,怕是伤了肺和肋骨,心焦不已。帐子裏只有水,她只能命人热了温温的细粥来亲手喂给江烨,哪知道江烨吃了几口就哇的吐了出来,白粥裏头游着鲜红的血丝。
江采茗一看到血丝,顿时心头轰的一声,咬着嘴唇就落下泪来。
「皇上怎么踢得这样狠?」忙着扶爹爹躺好,江采茗泪珠子滚滚落了下来,「天这么热,连个冰都没有,爹爹心口有伤,连个药都没有……」
江烨摆摆手示意江采茗闭嘴,语调比砂纸还嘶哑几分,「我这是暂押待罪……皇上降罪之前……没有、没有药可吃……皇上,皇上这是气得狠了,故意拖着不罚……让我,让我多吃些苦……」
胸臆间充斥着脾臟破裂流出的脓血,涌涌挤在肚腹,说话的时候都有血腥气从口唇冒出来,似乎一个压不住,七窍就要喷出血水来,痛苦不堪。
江烨早先是上过战场的,虽然做了文官,习武健身却也一直没有落下过,身体底子还是厚的。沉络这一脚虽然不留情,却也是留命的力道,死是死不了。可是……江烨这会儿百感交集,心头的燥火倒是远远大于身体的痛苦了。
慕容尚河被押回慕容家的帐子,和江家一样看管了起来,现在一点消息都听不到。而他被扣在江家帐子裏,提心吊胆的等着皇上的惩罚。
他身上带着伤,待罪未定,哪敢大张旗鼓的召大夫诊治?皇上降罪的旨意迟迟不下来,简直就是故意让他和慕容尚河惶惶不安,自己吓自己。
而慕容尚河还不知道多么恼怒。日后……只怕慕容尚河再也不会相信他了,江家在世族中的地位,算是彻底崩盘。
这才是让江烨心急如焚的地方。
没有了慕容家作为依靠,江采衣又显然不愿意扶持江家,从此,江家就如同怒涛中的小舟,在朝中半点倚持都没有了。
要不是那匹白马……
猎场上的喧嚣声传入帐子,还有火焚柴木的味道。江采茗往外微微一探,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外头架着火,烧白象和白马呢!爹爹……那白马,肯定是被姐姐做了手脚!」
江烨并不笨,这匹白马的来历猜一猜也就明白了。寻常马市哪里就如此容易买到名贵的汗血宝马,还和赤豪一模一样?茗儿当初是抱着侥倖心理,却一步步落了别人的圈套!
「她就是不给咱们家留活路!」宋依颜的颧骨高高凸起,在暗影中有种异常刻毒削薄的弧线。眼看着茗儿的大好前程就毁在了江采衣手裏,她简直恨不得用指甲扒开江采衣的肚腹,划个稀烂,「抢了茗儿的富贵,恬不知耻!现在居然还看不得茗儿好,要将我女儿逼进绝路!」
本来好容易想到捕捉白象的方法,让茗儿在皇上跟前讨个巧,哪知道又是江采衣横插一杠子!这下子茗儿别说嫁个好人家,只怕连罪名都要遭连累!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祸胎!早些,怎么不寻个厉害的人家把她嫁了了事?!也省的她没日没夜的祸害咱家……」
江烨捂着胸口冷笑,「放什么马后炮?女儿们的婚事都是你在张罗,几年来,你给茗儿相看了多少人家?左挑右挑都不满意,一心要攀高枝!咳咳……可是囡囡,你、你替她看过么?她比茗儿还大些,早该嫁人……你,你压着她的婚事……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宋依颜被江烨的话一堵,憋红了脸,「是我压着她的婚事么?根本就,根本就没人来求娶她,她……」
「得了吧,」江烨淡淡的闭上眼,「你把她关在家裏,帝都哪家夫人见过她?连脸都没露过,会有什么好人家来求?你不过就是想要把她的花期拖过去,再寻个贱门小户随意嫁了,不是么?」
宋依颜心中对于翠秀,总是有种深刻而恶毒的嫉妒。哪怕和江烨十几年专房之宠、鹣鲽情深的岁月,也不能消除她心中这朵名叫翠秀的乌云。
翠秀……那是江烨青梅竹马的原配,是他青春岁月中最清纯的一段回忆,他并不是不念及,并不是不回味!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