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疏雨,七月静水。一轮弯月浅,照不进樊笼梦中身。
过了阴雨绵绵的疏雨月,魔界一年中最为炎热的静水月便到了。
白襦绿纱裙的侍女侧耳听着殿内莲花漏的声音,手中研墨的动作不紧不慢。暮夜流光似的墨汁在青石素砚里打着旋,倒映着窗外明月,和一道正坐于书案前清瘦身影。
她眼底里是青年被汗水濡湿的鬓角,颈子上蜿蜒的红纹没入衣领之下,像融在火焰里的雪,积成一汪水洼热得她也眼眶发烫起来。待墨汁研够了,她就放下了那根流烟银墨条,低下身将玉盆里浸着的一条绢帕绞得半干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张病白薄红的脸侧滑下的汗珠,尽量避开了那一截纤细的脖颈。
青年的案边是堆积如山的文书和战报,手中过了一本又一本送往各处的宣令。他时而悬笔敛眸沉思,时而又落笔如风,但往往写了不到一列,笔尖便会一滞,放在书案下的左手不曾抬起,只是轻轻抚摸着什么。腰间系带绑得十分宽松,只留出一个指节长短来,烟灰雾纱的长衫里撑起了一个已快抵到桌案的浑圆形状,被托在掌心里,透过淡淡月华交映烛火,隐约可见绷如圆鼓的细白皮肤,汗湿的内衫皱成一道道褶子紧贴着,将肚子的轮廓勾勒得更为明显。
忽然,一阵脚步声伴着一道轻快的女声:“殿下,粥温好了,再吃一些吧。”
闻言,青年抬起了头,细眸倦怠,将笔搁置玉架上,左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小心地站了起来,又扶在腰后,缓缓走到木桌前坐下。
“我还以为方才已经吃完了。”他舀起一勺白粥,不过掌心大小的碗里,还剩了一半有余。
桃蓁摇了摇头:“殿下是忙得忘记了吧,您今天就只有晌午就着一碟青笋喝了几口清汤,这碗粥下午熬好后不过才动了一勺。”
她看着玉绮罗又喝了一勺下去,便继续道:“殿下明日想吃什么?桃蓁再去御厨里做。”
“还是这样就好。”玉绮罗又舀起一勺,停了下来,抚在心口上揉着。
“殿下还是烧心得厉害?”眼见青年面色更加苍白起来,桃蓁连忙走上前来,要将粥碗端走,“那还是不吃了,这样下去夜里又要睡不好了。”
但她又脚底如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处,垂着眸,看也不敢再看自家殿下的身形,低声道:“可是殿下这几天吃的还不如以前一天的食量。”
她是看着玉绮罗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的,本该略有丰腴的身形反而比以前来的消瘦许多,手腕处都快皮包骨头了。刹夜族本就体态修长,身姿轻灵,骨骼要较其他魔族纤细许多,这样一瘦下去,仿佛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手里握着的勺子没有松开,反而是又往嘴里送去,青年慢慢咀嚼着几近熬烂的米粒,过了片刻才道:“桃蓁,放着罢。”
一旁替他打着团扇的姝颜小声道:“殿下要是不饿,就不吃了。”
“你忘了,昨日秋侍医来怎么说的?”桃蓁皱着眉,对姝颜有些不满。
“我可是”
玉绮罗听着她们两个又争执起来,也没有调解的心力,只是吃着一口一口的粥。看似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却是用高汤熬煮出来的,还有极淡的药味。
这些时日秋临晚主动来问诊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每隔一天就要来看看他,眼中忧虑之色越发浓重起来,所开的药方改了又改,最后索性拉着桃蓁到一边嘱咐了许久药膳的事。
“煌君殿下临走时将流君殿下与胎儿的安危托付给臣,但”饶有素心国手之称,自信如秋临晚,也有面露为难之色的一天,“殿下体内的沸血虽已没了元光月时那样凶险,但现在却连寻常月份的症候都难以承受。臣也曾为魔皇陛下诊过沸血之症,从未见到身上浮现炎纹的情况能否通知峥华长老前来观视?”
玉绮罗知道秋临晚是一片好心,但还是婉拒了。释天帝身上从未出现过炎纹是武学根基雄厚,纵然沸血发作来势汹汹,也能将之压到最低,而他的内功之前本就损耗极大,勉强撑过元光月,便耗损殆尽了。
至于峥华长老,还在处理上个月摩罗神殿里那件事的后续,与各王族长老周旋,难以抽身——东离还尘在万华月末突然秘密产下了一个男婴,身体异常虚弱,无法主持摩罗神殿的日常事务,一拖就是一个月,惹来了不少猜忌。
有轩夜蓉华的前车之鉴,摩罗神殿里的高阶祭司又是各个王族举足轻重的人物。每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闭门不出,佯称患病的大祭司,一时间背后流言四起,连身为长老的轩夜峥华也要压不住了。
摩罗神殿不可触犯的铁律之一,奉神的大祭司必须是纯洁无暇的处子之身,一旦违反,哪怕是当年贵为皇女的轩夜蓉华也要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以此乞求摩罗之神的宽恕,更不要说是已经失势的东离氏了。
至于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不知被轩夜峥华连夜送去了哪里。
玉绮罗那时私下与轩夜峥华见过一面,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位长老的脸色那样难看。问起是否知道孩子生父的时候,轩夜峥华还有几分咬牙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