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愣了愣,讷讷道:“我叫阿丑。”
他嗓子好似伤过,说话一直有些缓慢沙哑,报出一个平平无奇的下仆名字。
夕尘颔首表示记下,却无法回以自己的名字。
他那所谓的“赏菊名”还未起,总不能来一句“我叫夕尘”……
于是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阿丑看着“新人”长身玉立于“润泽堂”这等淫室,恍惚觉得是月夜清晖提前洒了进来,将屋内艳俗的颜色笼罩出几分神秘幽静气质。
他眼睛莫名有些酸涩,喉头哽得难受,动了动,轻声道:“你且坐着歇会儿吧。”
夕尘本已兀自低眸,默念着自修的根本心法“寂恒篇”,谨慎地只念心诀,不运功体。听到阿丑的话,复又抬眸,道:“无妨,床上歇也是一样。”
阿丑呆呆地张着嘴,瞪大了眼,何曾听过这样的话语从新倌人口里出来?在此屋候着的人,不论先前受过多少调教,哪个不仍是惴惴难安!
床上歇息?凡是知道自己将要经受什么的人,都断不会觉得床上还有自己休息的余地吧?
其实是屋内一方凳子角上留了灰白浊印没搽干净,被夕尘恰巧瞟见了,自忖眼下并无休息必要,便不愿坐下。
至于毫不慌乱甚至于还说得出“床上歇也是一样”之言,只因他的心已然沉定。既然早已料定此夜不会好过,应对方法亦不由自己选,无非只听凭那位袁老爷折磨罢了。
慌有何用。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两人再未有更多交谈。门外又两名男仆至,身着黑色棉布短打,即将要带新人去“撷红院”。
夕尘在教习室里翻完了书的后半册,此刻已懂得分辨这些仆人和地名。
欢娘是秋霜阁的现任老板兼总鸨人。抬他木板的俩小厮又称“箕仆”,粗布衣衫,做各种杂事的,地位不高。给他洗身的中年女仆则是浴房两位管事之一,只有新人头回灌肠才劳她们出手。带他去带他去教习房的。也是两名“箕仆”。
然而眼前这两位身着黑色短打的粗壮男人,却被称为“武监”,乃是秋霜阁专门聘任来类似于打手护院之流的人。要么有些功夫底子,要么便有不小的力气。
这秋霜阁倒是管理的谨慎。方进阁的“新人”在空房饿了一天没什么能力挣扎,又尚未经历屈辱之事,多半缺乏逃跑的力气与心气,便只命两个箕仆送往浴房即可。甫经灌肠之人,更是腰腿酸软,逃跑自然无从谈起,也只由箕仆看顾前往教习室。教习室门口又恰有两名武监看守,亦跑不了。
而如今灌肠的影响渐消,“新人们”必会恢复些气力,加之受了一天的惊吓和教习室里那些荒唐的教导,心下恐惧兼杂羞耻,难保不会奋力逃跑,此刻便使两个武监过来带人了。
不只防人逃跑方面看管的严厉,夕尘如今罩着的轻纱,连一条布带都寻不着。布料不仅薄而且易破,想拿它勒死自己,只有扯破衣服的可能。种种利器乃至硬物更是不准近身。若说要咬舌,即便连普通江湖人都知道,咬舌自尽少有能成功的。这不知见过多少人自杀的秋霜阁自然也明白此间道理。
若真有那不通事的莽撞之人敢咬舌,便叫他好生疼一阵子,学了乖,下次当再不敢自杀。
但小小一家欢楼,又是防倌人逃跑,又是怕倌人自杀,下了这般大的功夫,可见他们的生意确然做的很不老实。
但是这套规整的仆从体系和管理方式之中似乎有个例外——阿丑。
阿丑穿的虽是粗布衣服,却比低地位的箕仆们还要差些,破烂不堪。而且旁人行事皆依职责规章各自负责小部分,他却好像什么都干。
浴房帮着灌肠有他,从教习室带人竟也是他。不知他身份究竟有什么玄机,或者,这里任谁都能差遣他的么?
那两名武监走路带风,鼻孔朝天,一副颐气指使模样。这也难怪,毕竟是秋霜阁专聘的,地位自比其他仆从高些。阁内甚至规定,那些位置低的倌人、妓女有替这些武监泄欲的职责。
在武监眼里,这些倌人何止是赚钱工具,更是不知何时便会沦为他们的胯下之奴。
两人进了屋,粗鲁推开背对门口站着的阿丑,当头便撞见垂眸安静伫立的夕尘。惊怔之间,两双眼睛竟微微透出些邪淫,显然比那两名箕仆更有见识。
只这人如今尚等着开苞,暂且不是他们能碰的。又见他并无为难之色,主动跟着两人走,便也懒得上前擒抓他的胳膊。
夕尘从阿丑身边走过的时候,却忽闻这人飞快地轻声嘱咐:“你不要直视恩客的眼睛。”
夕尘面上不显,没听到一般随武监离开了。
不直视恩客的眼睛?这听起来似是一句忠告,却不知来由为何?
他在此地也无什么人可信。那阿丑的话听了似乎也没害处,便在心中暗暗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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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南国,愿君多采撷。】
两行掐了中间句子的诗铭刻在院前奇石上。
撷红院,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