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迟疑片刻,率先开了口:“敢问公子是?”
声音沙哑疲惫,语调却是温柔从容,并无青楼小倌捏着嗓子作娇语的做作姿态。
韩峰刹那回神,与对方对视一眼,脑中乱纷纷转过无数念头。
先是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何素那个随军的娈宠?那个屠了何家的男子?看身形容姿似乎对得上,确不像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只不知如何会做下那等辣手事来?
继而是想,若何素真存了强占他的心思,汴梁韩氏救不救得了他?大约是不能,不说何素手里实打实的兵权,便只说他自家祖宗,恐怕都容不下他名声有污,若当真被何素侮辱了,即便江南士林能扳倒何素,他却多半也要被逼得自尽的。
一霎念头电转,脑中弦已绷紧,不敢直言相答,只反问道:“敢问阁下是?”
眼前人略一沉吟,拱手行礼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只与何将军是江湖相识,逢人寻仇,才来找他相帮……”
不料同一时刻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是我的人。”
却正是何素。韩峰愕然回首,但见何素一身尘土,面无表情顶着一头蛛丝行来。
眼前那俊秀男子闻言一愕,随后无奈苦笑。
韩峰于是了然。
这必是那传闻中的男宠无疑了。相貌风姿的确一流,对得起何素为他连杀父之仇都忍下不报。不过看他模样,想必也不是如外人想得那般金屋藏娇你侬我侬,恐怕有些不能说的隐情。
他这面神思不属,何素那面冷然道:“这是汴梁韩公子,暂住一夜便要回去的。你方才遮掩什么,事到如今才来怕声名狼藉么?”
那男子欲言又止,终只是垂眸应了声:“将军莫气。我知错了。”
何素哼了一声,转向韩峰:“见笑了。韩公子,客房在这边,随我来。”
韩峰讪讪应是,心中对何素的印象不免是九曲十八弯,大起大落。
何素领着他转过几道回廊,他心下有些发虚,回头想要看一看来处客厅,却只能望见数年未打理的花园里横生的枝丫,压根再看不见客厅,于是不由得再度浮想联翩起来。
何素察觉到他探头探脑,还以为他是讶于这院子荒废成这般,便道:“是不是瞧着有些丑?我也今日方才觉得。今夜恐怕还要委屈你……”
此情此景,此言此语,韩峰只觉一阵心慌,旋即又赶忙安慰自己何素不至于对他如何,来何府可是自己求来的……一面又想,可说不准便是自己这一暗示,才叫何素以为他有意思呢?
不不不,应当不会,不然何必另行整理客房给他,直接带去卧房便是……但也或许是何素对他那男宠有些顾忌,故而不敢将自己带去卧房呢?话说回来,若真要硬来,何素样貌地位,都还是不差的,若逼不得已……若逼不得已——
夜风扑面吹过,发热的头脑降下温来,韩峰猛然一醒,遽而驻足瞪了何素背影两秒。
他刚刚在想什么!
在南风馆挨打挨饿都熬过来了,此刻居然觉得如果是何素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这,这念头万万要不得!
何素听见动静,转身相望:“韩公子?”
夜色中,韩峰面孔惨白。
何素问道:“可是仍觉饥饿?”
韩峰白着脸望了他片刻,缓缓道:“确是饥饿……不知将军府上可有吃食?我不如拿些吃食,在前厅坐上一夜罢。”
何素将他端详少顷,隐约回过味来,也不强求,只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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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韩峰,回到卧房,姚涵却是早已候在门口。何素进屋关门,姚涵便自觉宽衣。
这已是两年来的习惯。
起初何素只偶尔拿性事当发泄,但后来不知是食髓知味,还是觉得这对姚涵尤其讽刺,不知不觉间,便几乎日日都将姚涵召来帐里。
姚涵又怎会拒绝?
于是事到如今,两人之间的局面便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照理说应当不共戴天,却偏偏同出同入,夜夜同眠。望之如胶似漆,又分明是荆棘相缠。所有看来甜蜜的,都不过是血肉模糊搅合一处。然而再血肉模糊,那也是在一处。
是真真切切、肌肤相亲、相依为命。
姚涵不知何素究竟是何心思,却总归是乐意的。
毕竟是喜欢的人。
千疮百孔也好过一无所有。伤痕累累也到底是耳鬓厮磨。即使并不温柔,甚至痛不欲生,那也是何素给的陪伴。以至于他对这疼痛都几乎要上瘾。
尝过何素滋味的,这世上只有他一个。
他简直是有些饮鸩止渴了。
然而今日的何素却似乎是兴致缺缺。
面对宽衣解带的姚涵,他冷眼瞥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姚涵彻底光裸,他终于出了声:“你就这么贱么?”
姚涵动作顿住。
何素瞥他一眼,转过头去,仿佛是厌倦于其不加掩饰的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