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
「皇上,新选的嫔御都已经迎进来了。」
周福全将嫔妃们的绿头牌规规矩矩盛在一个盘子裏,举止头顶,递去帝王眼前。
「陛下,今晚,可要点哪位主子来侍寝么?」
坐在御案前的帝王长髮未挽,殿内尊鸣釂鼓,气息淡柔。
一顺流光青丝,如同一兜软云搭在肩膀,火光裏妖娆唇色如同雪间间悄悄绽放的红色蔷薇,绯色衣衫拖曳在黑金石地砖上,点点银丝蛟龙,如同仲春时分飞扬的轻红雨雾。
漫不经心的扫一扫,帝王伸过手来,点住其中一支。
上面赫然是江采茗的名字。
幽幽绿光映在指尖,青红交映,似玉如冰。
周福全心领神会,忙喊,「来人,准备春恩车接昭仪娘娘来西殿侍寝。」
话音未落,就见帝君起身,眉间带着微微一丝不耐,「西殿是朕和丞相议事的地方,来这裏侍寝做什么?摆驾蓬莱阁。」
「是是是!」周福全连忙应道,收好其他绿头牌,躬身跪地。「传令!摆驾蓬莱阁,皇上今晚要去见新封的昭仪娘娘!」
沈络缓缓站起身,衣摆在地面的澄泥金砖上滑过丝丝冷淡的痕迹。
夜极无边,窗外绵绵轻薄的月光裏枝影寂寥。
房内通火明亮,桌上的碧玉叶碎金香龛裏熏着甜蜜的香,寝宫正中的大床上,缀着文彩双鸳鸯,裁剪出一朵一朵合欢被。
慢慢的,似乎有灯火逐渐明亮,江采衣坐在床上,梳洗干净了,青丝披散。
事情进展的过于快了。
进宫的第一晚,皇上居然就来蓬莱阁临幸,真不知道他是因为真的喜欢江采茗,还是为了给晋侯面子。
但是这种快,正是江采衣要的。
虽然,危机重重。
缓缓的,江采衣将手指绞紧,她知道,自己目前处于多么凶险的境地中。
等会儿如果龙颜大怒,将她就此拖下去打死也是有可能的,她必须,倾尽所有,鱼死网破。
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在洞开的宫门外延伸出去,满庭院的石榴花开的恍若流火,在月色下益发妖艳。
云丝刺绣龙腾云图案的灯罩远远晃动,掠过朱红门槛和一朵朵人高的珊瑚,终于在蓬莱阁寝殿口,帝辇停下,殿外黄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淡薄徐徐轻烟。
月色昏沈,江采衣将脸藏在阴影裏,低头跪地,只能看到帝王绯色的衣摆,轻轻搭在地面,带着幽深的海棠香气,龙纹在月色下交映错杂。
暖热带着艳魅香息婉转扑过来,仿佛熏得人浑身软酥。
江采衣目不错珠,蹲在阴影裏面,看着帝王的脚步不停,掠过她的额头。
宫人们躬身褪下,将那扇刻着葫芦与莲藕图案的雕花红门缓缓关上,房中,只剩下陌生的帝王,和陌生的嫔妃。
江采衣依旧穿着来时的那一身,走入内宫光华明亮的烛光中。
沈络睫毛动了动,漫不经心的看过来。
饶是遥遥看过皇帝,江采衣仍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克制住自己不要被这绝世美貌绕花眼睛。
北周的皇帝陛下支着下巴斜倚在床头,他穿着随意,绯色衣衫低垂,在青帐之上投出一种浮花一般的清雅浅淡。
江采衣慢慢走上前去,越近,就越难以呼吸。
乌黑的长髮从苏绣锦被喜榻上铺散开来,周围一片鲜红艳丽,那个身影在一剎那,让她想起了极其艳丽,中间盛开着漆黑花蕊的鲜红的牡丹。
美色倾国,仿佛能夺魂摄魄。
沈络笑了笑,望过来,面孔在飘渺香烟中有丝模糊,他的襟口扣得很鬆,锁骨惊惊露出来,玉一样洁白,那嘴角红的仿佛血蔷薇,眉目之间却有一种仿佛从骨子裏透出,接近于傲慢的高贵姿态。
这样的一个美人,便是她江采衣今晚的鬼门关。
江采衣走上前去,直直跪在地上!
帝王饶有兴趣的扬起眉角,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她的面容惊到,只是口吻平静的陈述事实,「你不是朕钦点的昭仪。」
丝丝冷意从地上直透膝盖,江采衣并不接皇帝的话,只是磕头,「臣妾江采衣,晋侯嫡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代桃僵是明摆着的事情,江采衣绕过话头强调她自己的身份────晋侯嫡女。
────你封的昭仪是晋侯嫡女,我就是晋侯嫡女。
沈络轻笑出声,也不叫她起身,满目都是嘲讽,「堂堂一个晋侯府,也能送错人?」
他笑,「拖下去,杖毙。」
然后沈络起身,完全没有兴趣和江采衣兜圈子绕弯弯。
「皇上!」
江采衣膝行几步,挡住了沈络的去路,她的手抓在帝王的寝衣衣摆上,目光黑漆漆,仿佛跳动着火焰。
一种微弱的热度,从她手心传上,沈络垂下眼睫,看着她紧抓不放的手。
「臣妾知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