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碰,就碎了。
江采衣娇柔的慌声叫道,身子好似无力支撑般一软,扑倒在沈络足前,哀哀轻泣。
而沈络默然无语,细长漆黑的优雅凤目眯细,趣味盎然的凝视着她。
帝王缓缓抽回欲踏出门的脚,回身坐在了鸾床上。
周遭裏静得如同不在人世,静得能听到铜漏的声音。
轻轻的水晶般的笑声响起,风起琳琅一般好听,沈沈击打着,江采衣心骤然沈到了底,凉意却自脚底冷冷漫起。
她仿佛陷入了甜美的回忆,「上元灯节岳阳楼上,皇上在曲江采了一朵睡莲,丰神俊朗,长身玉立,采衣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头顶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江采衣缓缓抬起头,每一个动作都带起全身肌肉的抽紧,然后,她听到自己坚定、清朗、仿佛带着万般柔情的声音。
她不确定皇帝是否能将她胸口骤急如雨的心跳,是死是生,都在他一念之间。
后宫最缺的是什么?真情吧,也许。
冷汗缓缓沿着江采衣的额角渗出。
「听着爱妃的话,竟然对朕有不少相思情意?」
白皙如玉的指头伸出去,将流苏金钩拨开,放下一层层暧昧错
帝王的笑声,那么冷,那么肆意,那么……嘲讽。
这些是她的全部赌注。
不待沈络发话,江采衣已然哭的梨花带雨,面孔苍白,毫无血色,却看起来有种令人恨不得好好怜惜的脆弱。
江采衣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盖住水眸,一字一句温柔的说,「臣妾就是这样……喜欢着陛下。」
九年前韩茗儿入迷的那一幕,她更是看的明白,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了韩茗儿没有发现的东西。
他凝视的江采衣一番做作都快要僵持不下去了,面上的悽楚表情已然挂不住。
臣妾就是这样,喜欢着陛下。
属意的人是妹妹,可是……妹妹入宫之前突发重病,爹爹慌乱无法,才叫臣妾顶替上的。」
她曲弯的膝盖也酸的发抖了。
江采衣于辉煌烛火中缓缓起身,再深深拜下去,似乎正处在杏花枝头盛开的上元灯节,「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江采衣睫毛低垂,殿内水烟缠绵,她完全看不到沈络的神情。
这句话一出,就是将所有罪名往晋侯身上推,就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殿裏燃着的是贵重的鹅娥沈梨香,白烟淼淼,让她的呼吸分外凝滞沈重。
「陛下,上元灯节遥遥一顾,妾此生心中就只有陛下一个,就此误终身也无怨无悔。」
比如说,皇帝在凝视丞相大人时的眼神。
心口紧紧贴着的,装着银色髮丝的绣囊,磨蹭着肌肤。
他叫她「爱妃」,似乎是打算承认她后妃的身份?
她整个人小小的,蜷缩在自己的阴影裏,蜿蜒的漆黑的髮,碰到沈络的衣摆。
她说。
她眸光荡漾,紧紧咬了唇瓣,紧张无比。
「九年前,妾才十岁,在曲江河边放花灯,那个时候偶然看到了陛下……」
是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至今不曾忘怀。
然后,她抬起头来,面朝那个美若九重紫薇的美艳帝王,露出一个悽惶微笑。
江采衣一咬牙,仿佛是支撑不住身体般,一扭身子摔倒在地!
心裏有一点酸,渐渐蔓延开来,整颗心在温柔裏酸楚的发痛。
那么,再努力一步吧!
「妾身之所以胆敢冒险犯这欺君大罪,是因为……」她一个哽咽,更紧的抓住了沈络的衣角,「是因为,因为臣妾早已倾心于皇上,思念了皇上好多年啊!」
江采衣泪意楚楚的抬头,望进沈络的眼眸。
「臣妾那时候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可就是因为遇到了皇上,顿觉得之前的种种生活都仿佛梦一般,突然惊醒,才知道情根深种。」
绿衣,黑髮,眉心朱砂。
完全按照苏倾容的样子复刻。
尾音上挑,似乎暧昧轻挑万分,可是江采衣分明听出了他话语裏的冷。
两滴泪水被月光照的透明,一汪汪的,楚楚可怜。
沈默是一种考验,更是一种折磨,皇帝一语不发,唇角噙着一丝笑,美丽的桃花凤眼微微上勾,温和的弯着。
她的碧绿衣衫,她特意在眉心妆点的一抹胭脂红,在火光下无所遁形。
韩茗儿是多么心醉沈迷,有多么削尖了脑袋想要入得宫门,这些年她都一清二楚。
沈络蓦然大笑起来,笑的无法自抑,他的嗓音极为优美,似乎水银轻轻碰撞,缠绵纠缠,勾动床帐外隐隐一线灯光荡漾。
属于江采茗的桃红色嫁衣随着她的动作散开,露出裏面一痕天青雨色的衣裙,她的髮髻散了,额头前的鸾鸟抹额掉落,青丝散乱在背后。
说罢,她抬起睫毛,迅速偷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