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挽雪出生的那天,听说刹夜王宫的那一片花树在一夜间盛开了。
即使是说一夜之间,把她带到世上,却花了足足三天三夜。后来每回想起那犹如将整个身体碾碎一般的剧痛,玉绮罗才真正明白当年母后生他的时候是受了多大的罪。
天曦月刚过第三天的清晨,玉绮罗扶着日渐下坠的沉重腹部,念着昨夜还在与释天帝一同商讨的长老制改革一事,打算再看一次亁达族几位长老联名送上的请愿。奈何从早上下床开始就一直踢肚子的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安分,反而越来越用力起来,让他险些拿不稳文书。
肚子里的动静有些奇怪了。玉绮罗摸着逐渐发硬的肚子,不由紧张起来,手心里出了冷汗。明明一手托着腹部,但下坠感却越来越强烈,痛来得突然又绵长,腿间流出一股暖流,像是失禁了似的,叫他再也站不住,缓缓跪在了地上,差点就要倒下去。
那时释天帝正在外殿,本来是要去议事大殿,将讨论了一个月的长老制修改的结果宣告给众臣。
玉绮罗不记得释天帝是怎么听到声音的,外殿离内室的书案边明明有那么远,平时隔着都听不到声音。他又出于从小忍痛的习惯,下意识咬紧唇,没有叫出声来,托着沉重的肚子,猜到自己多半是羊水破了,想站起来去床上。
昨夜欢好后,释天帝还摸着他的肚子,说这几日梦见过一个小姑娘,生得很像他,多半就是肚子里这个。因为这样的预兆,释天帝令内侍们准备给孩子的衣服用具都是照着女孩儿喜欢的样式做的,然而玉绮罗心里却总藏着一个爱哭的黑发幼童,有着圆鼓鼓的包子脸,喜欢扑到他怀里撒娇。
他也这样对释天帝说了,于是但凡女孩儿用的都照着再做了一套男孩儿的,尽管肚子里是只有一个,总是以防谁的预感出了岔子。
这个小球球来这世上着实把玉绮罗折磨惨了。那时不过跪在地上半刻不到,听到动静的释天帝就已经赶回内室,一见玉绮罗半跪在地上还想站起来,下身一片狼藉,立刻将人抱了起来:“这几天父皇就该一直陪着你。”
说完,又令后面慌了神的桃蓁去叫侍医还有接生的内侍来。
是玉绮罗不愿释天帝因自己撇下内政的事,况且这几日古云断峰那边传来消息说神族似乎不打算和谈了,不及早查明状况,只怕重演当年失去驰天野的失败。
“这才刚开始痛呢侍医说可能会很久,父皇先去议事啊”
被释天帝抱到床上后,阵痛又停了一会儿,趁着这会儿工夫,玉绮罗还想劝释天帝等侍医和内侍都来了,先去议事殿主持了议事再回来也好。可还开口说几句,又一阵更强的阵痛袭来,叫他说到一半的话都变成了一声哀吟,眼前疼得发黑。
桃蓁到底是个小姑娘,见到地毯上的血迹,还有不少蛋清似的液体混着血顺着自家殿下的腿间流出来,原本压抑的痛哼随着魔皇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后忽然变成一声声哀吟,她慌得不知道要先去找侍医还是接生的老内侍,直到一旁的姝颜推了她一把,催促去覆雨阁请胧内侍,这才回转神,提起裙子往寝宫外跑,姝颜也急急地往侍医处去。
请来胧内侍和一干侍医的时间对玉绮罗来说极其漫长。手指几乎嵌进了雕花的床沿,隆起的肚子一阵阵紧绷,硬得像石块,他稍稍摸过一下,里面的动静是前所未有的剧烈,知道是子宫收缩,推着孩子往外,想起平时秋临晚同他提前说过的准备,想要调整呼吸,却感觉始终喘不上气来。
他身子还是太虚了,经不起分娩这样对身体健康的孕妇来说都极为艰辛的事,更何况心脉还被沸血侵蚀了许多。
刚帮玉绮罗将打湿的亵裤褪下来的释天帝也注意到了,青年已经散开的银发越来越乱,光滑的额间密布着汗水,细细的眸子睁着,有些无助地望向他,分不清是没力气还是害怕,声音颤抖得厉害:“父皇绮罗使不上劲”
一边帮玉绮罗轻轻揉着不断发硬的肚子,释天帝扣紧了那只原本抓在床沿上细瘦的手,低声:“乖绮罗,父皇在这里,别怕。”
那声音明明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是千军万马在前也不变的从容,但对上玉绮罗的那双金瞳里,却隐隐有红莲的光。那是心绪不稳时才会有的。
趁着侍医还没赶来,阵痛还不频繁,玉绮罗也反扣紧了释天帝的手,这些日子来一直压在心里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断断续续的,甚至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绮罗听无央和峥华长老说摩罗心法很难它要以后练不好,父皇可不可以看在绮罗的面子上不要生它的气”
每吸口气,胸口就疼得要裂开似的,脖子上仿佛有什么在烧。玉绮罗知道那是沸血又要发作了,趁着衰弱的魔源将魔气都用在生产上的时候,又要开始折磨他。
这样的话听起来,仿佛这三个多月的相处都是一场幻影般,从未真实过。那些平日里用来哄玉绮罗屡屡奏效的话,在这一刻全然不起作用,释天帝吻在青年的唇上,渡了不少魔气进去,只有顺着话答应说:“父皇不会生它的气,它是绮罗为父皇生的,父皇怎么会舍得?”